感谢伊豆老师约稿💓！

fandom: 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

pairing: Theseus/Ne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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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 Paperwork!

忒修斯清了清喉咙。

立在羊皮纸上的羽毛笔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接下来的工作量。这叠羊皮纸有四英寸厚，但愿，但愿能写得下这次的报告。当人们看着一个傲罗，他们总是看到那身黑色大衣，那仿佛没有边际的执法权，各种特殊咒语许可，以及一种故意营造的排他性。没有人看到年度预算案和四英寸厚的报告。

“是从一个非法入境的走私贩开始的，摩洛哥籍。”他说。

事件肇始于一位非法入境的摩洛哥籍走私贩。羽毛笔忠实地写道。然而这不是实话，事件肇始于纽特·斯卡曼德，就像忒修斯人生中85%的麻烦那样。但他不能这样写，书面报告是一种裱花艺术，人不能撒谎，就像厨师不能把巧克力蛋糕整个替换成纸板模型，但也不能老实供出全部真相。高明的做法是把真相切成碎片，层叠堆放在奶油、蜜渍水果干和巧克力之中，祈祷阅览者的眼睛一扫而过，而不是把它们一一挑出来，拼回原样。

故事之中确实存在一位摩洛哥籍走私贩，这不是假的，不过他死了，小部分责任在纽特身上。简单来说，忒修斯那温和而无害的弟弟，向摩洛哥人支付了数额不小的一笔银西可，要求对方把他引介到横跨北非和地中海的魔法生物制品走私网络之中。而动机是，听好了，“我要查出他们把一头濒危的北大西洋有角双尾海蛇关在哪里。我知道他们在卖海蛇血，我必须把她救出来。”

此时忒修斯犯了一个他发誓永不再犯的错误：他问年轻的斯卡曼德先生怎么知道海蛇是一位“她”。

“哦，不会有错。我买了一管血，尝了尝，雌性海蛇的血含有更高的——”

错误。永不再犯，下次一定。

“看在梅林份上，见鬼，为什么总是这样。”忒修斯低声呻吟，羽毛笔兴奋滑动，看在梅林份上！见鬼！为什么总是这样？“不不不，这些别写下来，该死。”他一把撕掉第一页，魔杖烦躁地一挥，火焰吞噬了羊皮纸，灰烬悄无声息落进纸篓里。

羽毛笔悬停在新的纸上，末端分叉的毛刺左右晃动，等待新的句子。

“事件肇始于一位非法入境的摩洛哥籍走私贩。”忒修斯大声说，“阿曼·哈撒尼，长年从事违禁魔法生物制品走私，曾被法国魔法部判处入狱三年。由于哈撒尼极为熟悉地中海及北大西洋各类魔法生物的栖息地。生物学家纽特·斯卡曼德同意支付350个银西可，以取得。”他停了几秒，在脑海里捋顺动物的名字，“……北大西洋有角双尾海蛇的踪迹，作学术研究之用。交易当晚，哈撒尼先生携现金从马赛前往蒙地卡罗赌博，酗酒。凌晨三点半至四点之间返回马赛，约凌晨四点失足跌落防波堤，溺水死亡。麻瓜警察于清晨六点捞起尸体，法国魔法部六点二十分介入，清除目击者记忆，移走尸体，尝试联系纽特·斯卡曼德协助调查，未果。九点零五分，英国魔法部经由法国常驻专员得到正式通知。我，忒修斯·斯卡曼德，九点十分得知消息。”

他又停了下来，交抱双臂，皱着眉检查刚刚裱的花，回忆整个过程中是否有任何人能拆穿他的证词。不会有，凌晨五点，海岸上，除了纽特和他自己，就只有漂浮在海水里的走私贩。纽特送出的猫头鹰凌晨四点二十分踩到忒修斯脸上，把纸条和伪装成胸针的门钥匙塞到他鼻子底下，未经注册的非法门钥匙。忒修斯就着魔杖的微弱光线匆匆换衣服，把围巾搭到大衣外面，深吸了一口气，抓住胸针，旋即被甩到地中海边缘，纽特脚边。他尽可能有尊严地爬起来，拍打裤子和大衣下摆的沙子。

“那里。”纽特说，直接跳过了寒暄，看着防波堤外面。傲罗点亮魔杖，走到防波堤边缘，盯着载浮载沉的尸体看了几分钟。

“告诉我这不是——”

“不是我。”纽特说得飞快，“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他想抢走皮克特，我不敢对他用石化咒，或者任何其他咒语，怕他摔下去……但是，然后，我没有，他，”纽特打了个手势，“他自己摔下去了，而且脑袋先撞在石头上，我想，你看到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纽特，我不能帮你藏匿尸体——”

“拖住法国魔法部。”

“什么？”忒修斯的声音戏剧性地提高了，护树罗锅头顶的叶子发起抖来，纽特轻轻把手按在大衣胸袋上。

“按照约定，再过半小时我就必须登上‘火焰朗姆’号，如果没有引荐人，”生物学家又瞥了一眼防波堤底下，“根本不可能上船。一旦起锚，再找到他们就很难了。”

忒修斯没有回答。纽特盯着他，握紧魔杖又松开，拉拽衣领，轻轻咳嗽，站直了，接着搬出更多论据：“这不算犯罪，不是吗？我没有把哈撒尼先生推下去，也不打算，呃，销毁尸体，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巴黎迟一小时知道，‘火焰朗姆’的船长就会迟一小时收到风声，那时候我已经在船上了。出港之后，巴黎找不到他们，船上也联系不上马赛，不会有什么事的。”

“问题难道不是你已经没有引荐人了吗？”忒修斯冲海水扬了扬手。

“我有。”纽特回答，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小瓶浑浊的汤剂，以及，一缕湿答答的头发。

梅林保佑。忒修斯想。

***

他们闯入沙滩边缘漆黑的小餐厅，用电话召唤来麻瓜警察，这能拖慢法国魔法部，虽然法国人本身反应已经够慢了，多加一重障碍总是好的。忒修斯把魔杖尖抵在喉咙上，用老妇人的低柔沙哑声音向电话那头的麻瓜报告尸体的位置。挂上电话之后两人随即逃出餐厅，钻进空无一人的半开放公共更衣室里。纽特把死亡走私贩的头发放入复方汤剂，忒修斯深吸了一口气，呼出，闭上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

“火焰朗姆”号停泊在最偏僻，收费最便宜的码头里。两位斯卡曼德先生蹲在箭簇似的盐碱植物丛里，远远打量着走私船。它看起来和任何一艘麻瓜货船没有区别，钢制船身，巨人手指似的烟囱，甲板上堆着比人还高的木箱。忒修斯觉得脸上刺痒，摸到粗短的胡茬，吓了一跳，过了几秒才记起自己此刻已经是一个不同的人。阿曼·哈撒尼比他矮至少五英寸，右脚少了两根脚趾，平衡感完全不对，忒修斯小心翼翼地迈步，每当重量落到右脚掌上就皱一下眉。

“别这样。”纽特悄声说。两人并肩走过码头，朝着“火焰朗姆”号。

“别怎样。”

“皱眉。哈撒尼的脚趾是被黑牙鳗咬掉的，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早就习惯了。我以为你是专业的。”

专业，忒修斯在心里反驳，意味着傲罗办公室充足预算支持，一个团队花费三个月编撰五套方案，另一个更小的团队负责风险控制。而不是凌晨被门钥匙拖过英吉利海峡，被迫变成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北非人。

“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他说法语还是阿拉伯语？”

“他能说很糟糕的英语。”

好极了，忒修斯想。两人在跳板前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不确定是否还能往前。从这么近的地方看，魔法的痕迹才终于变得明显。船的舷窗粗略看去只有三十来个，但如果从左到右认真数，人们会发现竟有超过一百个舷窗。从上到下数，会发现有些“舷窗”如此巨大，堪比温室屋顶，很可能用于走私需要大量自然光的热带魔法植物。

“阿曼！”一个水手突然喊道，从甲板上，“你迟到了！”

忒修斯张开嘴，闭上，冲他挥了挥手。

“上来！上来！”

纽特和他对视一眼。忒修斯先移开目光，大步走过跳板，想象着资深走私贩富有信心、然而对例行公事感到轻微厌烦的样子。很糟糕的英语，糟糕到什么程度？甲板上的水手抓住他的左前臂，把他拽上船，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为了避免说话，忒修斯指了指对方口袋里露出来的烟盒，做了个点火的手势。

“这个？你以前从不愿意抽这种卷烟。”

“艰难的夜晚。”忒修斯含混地回答，把烟放到唇间，点燃，指了指犹豫不决站在背后的纽特，“你知道怎么处置这人吧？”

“从马赛捡来的那个英国佬？”

忒修斯哼了一声。

“你查过了？不是法国魔法部的人？”

“如果他是，我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

水手咂了咂舌头，压低声音问他收了多少钱，才愿意担保外行人上船。忒修斯根本不知道纽特为这种毫无必要的风险倒贴了多少西可，只得假装神秘地咧嘴一笑，猛抽一口烟，拒绝回答。水手带纽特前往下层舱室，忒修斯也跟了上去，水手回过头，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他想干什么。

忒修斯一时语塞，幸好纽特开口了：“抱歉，我忘了，我们说好上船后再付剩下的一半价钱。哈撒尼先生，到这边来，我得找个地方放下我的箱子，钱都在里面。”

他们走到两个巨大的木箱后面，离开水手的视线。纽特打开手提箱搭扣，故意弄出很响的声音，摇晃装着硬币的布袋。忒修斯低声要求他下船，但纽特的表情明确写着他不打算听任何劝告。

“你必须下船，哈撒尼只答应带我上船，他没买船票，而且在马赛还有别的生意。”

“你不能自己一个人——”

“忒修斯，我‘自己一个人’对付过龙和其他你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我还在呼吸。”护树罗锅探出头来，纽特笑了笑，“而且我有皮克特。”

“我可以在船上找个地方藏起来。”

“你会被丢进水箱里喂小海蛇。它们可不会一口气把你吃掉，起码过三个月你才会咽气。走吧，我会没事的。你也知道复方汤剂的效力不能永远持续下去。”

“听着，等你找到了北大西洋双角长尾——”

“北大西洋有角双尾海蛇。”

“好的，随便。等你找到了，给我发一个信号，就用……”他拍打身上所有口袋，掏出那个充当门钥匙的胸针，用魔杖尖碰了碰，变成两个一模一样的胸针，把其中一个交给弟弟，“用这个。这艘船出港之后，我猜船长会用很多屏障和混淆咒，但我想这个胸针可以用作幻影移形的锚点，只要你一直带在身上。”

纽特把胸针别到大衣翻领上，点点头，提起箱子走开，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忒修斯蹒跚下船，把卷烟丢进漆黑的海水里。刚踏上码头，跳板就消失了，“火焰朗姆”号发出长长的、凄厉的啸叫声，就像受伤的龙，铁链隆隆转动，吊起船锚和头发似的海草。魔法召唤来的白雾升腾而起，吞没了整艘船，等雾气散去，海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大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

羽毛笔恭敬地等在羊皮纸左上角，等他说下去。

挂钟滴答作响，这个时候魔法部里已经没有人了，走廊和办公室像坟冢般寂静。再过三个小时，这份报告就必须提交上去了。忒修斯刚刚编造了整整两页如何在马赛调查弟弟行踪的虚构小说，实在想不到还能再说什么。他整理了一下已经写满字的纸，卷起，再摊开，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俯视着空白页。

“调查发现。”他开口，羽毛笔匆忙动起来，调查发现，“走私船‘火焰朗姆’号曾在马赛港停泊，纽特·斯卡曼德以某种方式登上了那艘船，具体什么方式仍在调查中，自11月8日起，将移交法国魔法部处理。”当你不希望别人细看某件事，最好把它埋葬在外交的繁文缛节里。

“‘火焰朗姆’号短暂出现在桑托斯港，巴西魔法部港务司能够确认此事。走私船并未装卸货，仅购买食物与淡水，随即离港。四日后，即10月28日，斯卡曼德先生通过猫头鹰将神奇动物遭非法禁锢及虐待事宜告知魔法部。地点位于佛罗里达海岸，产生管辖权问题，魔法部同日召开闭门会议，会议记录编码MA-07-1092CRO，魔法部部长、傲罗办公室主任及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司长均同意联同MACUSA前往执法，代号‘私酒’行动，行动指挥为法律执行司司长帕西瓦尔·格雷夫斯。”

不错，他说出来了，职业生涯最大的谎言。忒修斯重新坐下来，拿起丢在墨水瓶旁边的胸针，抛向天花板，接住，再抛起。走私船刚刚离开巴西，纽特就已经发来了信号，胸针上的铜制蜜蜂嗡嗡振翅，烫得能把手指上的皮烧掉。忒修斯循着这微弱的连接闪现在纽特的舱室里，干呕起来，扶着单人床坐到地上。

“因为魔法屏障。”纽特递给他手帕，“我去看过了，有五层，我一度担心你会被切成薄片。”

“谢了。”

“海蛇在佛罗里达。”

“好极了，给MACUSA派一只猫头鹰，你和我回家。”

“我对政府没有信心。”纽特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床上，“等他们行动起来，海蛇早就被转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趁他们取血的时候把她放走。”

“那是什么时候？”

纽特取出怀表，瞥了一眼：“十五分钟后。”

年轻的斯卡曼德先生，忒修斯诚实而沉默的弟弟，确实做到了他所承诺的一切。不过他们没有预料到两件事：一，海蛇比预期中大得多，堪比愤怒的水下城堡，而且这个堡垒能高速游动，用酸液攻击一切。二，那艘船上的魔法屏障并不是摆设。

离海蛇的午餐时间还有十分钟，舱室门被踢开了，两个肤色黝黑的水手冲进来，魔杖喷出绳索，傲罗本能地就地一滚，躲开了，昏迷咒击倒了一个水手，纽特石化了另外一个。两人挤出舱室，跑向甲板，一路击昏惊讶的水手。

“看着我的箱子，谢谢你。”纽特说。

“什么——”

纽特翻过栏杆，跳进海里。一个咒语带着火焰擦过忒修斯的耳朵，他提起手提箱，退到栏杆边，张开一个护盾，探头往下看。纽特不见踪影，除了翻涌的海水，什么都看不清楚。护盾发出玻璃碎裂似的声音，忒修斯扑到一堆货箱后面，一个箱子被咒语炸开了，他用手臂抱住头，躲避尖锐的木头碎片和四处飞散的可疑棕色粉末。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从海底传来。

船开始剧烈摇晃，人们忘记了忒修斯，纷纷抓住栏杆和绳子。杂乱的尖叫声从船头传来，一股酸液击穿了船身，钢铁滋滋作响，像黄油一样融化。海蛇抬起头来，海水顺着她的角和鳞片哗哗流淌，破碎的铁链仍然在她长长的脖子上晃动。忒修斯完全呆住了，瞪着那巨兽。北大西洋有角双尾海蛇张开嘴，每根獠牙都比他还高，忒修斯能看见蛇嘴里的半透明囊袋逐渐鼓胀，蓄满了亮绿色的毒液。

他抱紧纽特的手提箱，纵身一跃。

坠入海浪之后有那么慌乱的几秒钟，他失去了方向感，无法辨认上下。他默念了一个漂浮咒，于是手提箱拉着他往上冲向水面，像个奇特的气球。他哗啦浮出水面，趴在手提箱上，大口喘气。“火焰朗姆”号现在是真的被火焰吞噬了，船头已经腐蚀殆尽，残缺部分快速下沉，许许多多人影骑上扫帚逃跑。

纽特划着一块木板向他靠近，就在忒修斯湿淋淋地爬上去之后，一艘狭长小船剥掉伪装，突然在左前方出现，两人的魔杖脱手飞了出去，落到骑着扫帚的傲罗手上。帕西瓦尔·格雷夫斯靠在船舷上，俯视着他们，挑起眉毛。

“斯卡曼德先生。”美国魔法国会法律执行司司长开口，“还有斯卡曼德先生，欢迎来到美利坚合众国。”

***

“……更准确的说法是，来到合众国的拘留室。我们被关在那个破地方整整两天。”忒修斯告诉羽毛笔，“不，这句别写下来。”

他收起胸针，交握双手，准备为报告收尾。

“归功于格雷夫斯先生的战略头脑，‘私酒’联合行动大获成功。‘火焰朗姆’号船长被逮捕，大量海盗和走私贩伏法。”

“纽特·斯卡曼德，再次行踪不明。”

至少，这一句是实话。

羽毛笔心满意足地点下句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