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1917

配对：Erinmore将军/Smith上尉（实质脸强（x

分级：pre-slash

Lueur lointaine

中尉是在第六次休整的时候提出问题的。人们倾向于在喝茶的时候问这个问题，摆出一副“我突然想到……”的模样，尽管问句本身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徘徊一个星期了。Smith上尉接过装了热茶的搪瓷杯，摘下军帽，夹到腋下，眺望远处的丘陵。一株孤零零的枯树后面，两股黑烟弄脏了天空，那是东线的方向。

茶很淡，冒出一股泥土和石头的腥味。Smith喝了一口，重新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军官。这位陆军中尉有一张鼬鼠般的脸，下巴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块污渍，Smith思忖是否该开口提醒，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把搪瓷杯放到平坦的岩石上：“抱歉，我走神了，我们刚才讲到？”

“你和Erinmore将军是怎么认识的？”

“世交。”Smith回答，久经考验的答案自然而然地来到唇边，“我们的父亲互相认识。”

人们一般会在这时候闭嘴，退入社交礼仪边界之内，但中尉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像个忙于追逐足球的小男孩那样随意跳过了界线。“参军之前我在帕尔摩街工作，也许我见过的显贵里就有你的父亲，他的名字是……？”

“你不会听说过的。”

中尉还想说什么，幸而哨声拯救了Smith，休息时间结束，卡车引擎发出不情不愿的低吟，重新发动了。套着棕色制服的步兵拖着脚步，一个接一个爬到车厢里。第二次哨声，前面二三十英尺远的地方，一个军官高声喊口号。他们又该向东进发了。Smith上尉把军帽扣回头上，拍了拍中尉的肩膀，大步走开了。

第八次休整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连队在稀疏的树林里扎营。严禁生火，士兵们趁着最后一点惨淡日光吃了干巴巴的军粮，除了当值的哨兵，都分散在树下睡了。Smith靠着树干，裹着长外套，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哪个士兵在黑暗中说梦话，低声呢喃一个名字。除此之外，树林里没有其他动静，鸟都不靠近前线，还是说，已经没有鸟儿了？

他把手伸到制服里，摸了摸内袋。隔着粗棉布，上尉用食指描摹纪念品的圆形外壳，他曾经喜欢听着它的声音入睡，但它现在已经不发出声音了。

树根顶着他的腰，上尉挪动了一下，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位置，最终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树林边缘，仰面躺在草地上。夜空像巨大的幕布一样展开，东边泛出隐隐的火光，遮盖了星星。这里比树林冷多了，明早应该会结霜，他能在空气里闻到金属和冰晶的气味，也许就是这种气味让他想起了Erinmore家的花园，一条弯曲的泥路通往湖边，他们骑着马穿过暮色，雪随着小礼拜堂的钟声飘落，原本是轻巧的羽毛，很快变成石块，不到十分钟就掩埋了枯草里的小径。Erinmore勒住马，下去，牵着那匹油亮的黑色动物往湖水走去。Smith犹豫了一会，也滑下马，跟在后面，压低帽檐，躲开横飞的雪片。

守林人的小木屋建在湖的西侧，看起来被废弃了，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他们把马拴在外面的木桩上，关上门，抖掉帽子和大衣上的雪。Smith点亮了鲸油灯，拿到壁炉边，帮Erinmore生火。木柴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恶化，暴风雪摇撼着木屋，发出哨声般的尖细呼啸。1905年的一个冬夜，就像是昨天。

就是这里，就是这一晚。Smith记得自己当时这么想。好几个月的信件，预先编排好的“偶遇”，潜台词里的潜台词，视线的谨慎触碰，这一切堆积起来，把他们推到了这一刻，推到这座濒临坍塌的木屋里。现在应该发生什么。Erinmore深吸了一口气，Smith屏住呼吸，盯着炉火，紧紧握着双手。

“我希望把这个送给你。”Erinmore碰了碰他的手，把一个握暖了的金属物放到他的掌心里，一个怀表，表盖内侧刻着Smith的姓名首字母。“我希望你去哪里都带着它，就像我也在那里一样。”

上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再次站起来，在寒风中佝偻着，回到树林里，躲到一株核桃树和一块凸出的岩石组成的角落里。他从上衣内袋摸出怀表，手指扫过碎裂的表盘，把它举到耳边，没有声音。三个月前，他被迫击炮掀到弹坑里，摔折了两条肋骨，怀表就此停了，齿轮拒绝运作。覆盖表盘的玻璃缺了一块，他在黑暗中反复抚摸那个锐利的缺口，就像人们忍不住折磨结痂的伤口。

上尉把怀表放回原处，闭上眼睛。

哨声在日出前的黑暗里响起。继续上路，在无名的山丘和灰色的天空下。今天也没有信件送来，他上一次收到Erinmore的信，是六个月前。但这不是他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事。车队前面传来一阵喧哗，撤退的德军砍倒了一棵树，拦住了大路。上尉正要往那边走去，两个士兵匆匆忙忙跑来，让他去检查一架坠毁的德国战机。他大步跨过空荡荡的农场，越过燃烧的飞机，走向那个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的下士。

“第八集团军。”下士说，“我带着Erinmore将军的命令。”

上尉想起了他的怀表。

“跟我们来。”他回答，“我们也要到那边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