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xic

原作: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电影版)

配对:Bill/Jim

Toxic

“不。”吉姆·普莱多说。

“是的。”海顿回答,把他按到椅子上,这是一把没有靠背的吧台椅,坐垫太旧了,边缘裂开,露出了里面的填料,“头抬起来一点,看着我,不,还是别看着我,吉姆,看在上帝份上,放松,我又不是行刑队。”

“我不能在这里坐一下午。”他抗议道,维持着指定姿势没动,看着墙壁,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片霉斑,就像某种土耳其风情的装饰纹样。比尔·海顿回到画架后面,哗啦把颜料倒了一桌子,在里面翻找,“你当然能,我看了你的日程表,你今天下午并没有什么事。”

“集邮俱乐部。”

“那不算,亲爱的朋友,那是浪费时间。现在,挺直背。”

海顿一直没有画完那张画,他那个充当工作室的客房里堆满了半途而废的画作,因为一时之兴而动笔,却没能长久地留住画家的注意力。吉姆·普莱多的肖像,在1938年4月那个下午过后的第二周,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被放到墙角,盖上了白布,和那些没有上色的静物和涂改得乱七八糟的风景待在一起,仿佛船难过后的残骸,被海顿来去都快的热情冲到剑桥这间小小的公寓里,永久地搁浅。

耳机里的噪音更响了,钻透了他为自己筑起的墙。这是比尔喜欢教给新人的反审讯技巧之一,“一个茧,一个单人牢房,随便你怎么叫它,”他会这么说,咬着烟斗,比尔喜欢哈瓦那烟草,每年冬天都会收到一盒,吉姆从来没深究过是谁寄来的,“……把自己藏进去。在里面放上,我不知道,最令你高兴的东西,弦乐四重奏,一只泰迪熊,过时的法语歌,邮票,无意冒犯,吉姆。”

同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走过来,草草地用湿棉球擦掉他脸上的血,一个速记员,呆板的灰色套装,挂着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稻草色的头发紧紧地在脑后绑成发髻。冷水和疼痛把他拖回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里。布拉格,他想,看着污渍斑斑的瓷砖,奇怪的是它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审讯室该有的内部装饰,反而像个普通的厨房,祖母在这里煮粘稠的甘蓝汤。救护车往北,飞机往东,也许在基辅,也许在莫斯科

他咳嗽起来,嘴里全是血的味道。苏联人没有打断他的肋骨,暂时还没有。噪声没完没了,像二十个遭受毒打的囚徒,像全力运转的飞机引擎。准确来说,一架漆成灰绿色的骆驼双翼机,天气正在迅速变坏,夹裹着闪电的雨云从大西洋上滚滚而来,飞机在跑道尽头停住的时候肥胖的雨点已经像碎石一样砸了下来。吉姆往后一步,躲进机库里,看着比尔·海顿穿过草地向他跑来,文件夹裹在外套里。

“见鬼。”比尔抹了抹脸上的水,拨开粘在前额上的头发。

“你也下午好。”吉姆文件从卷起的外套里取出来,并没有翻开,两人并肩穿过空旷的机库,走向铁栅栏外的黑色小轿车,雨滴嘈杂地敲在薄薄的钢板屋顶上,“日内瓦如何?”

“阿尔卑斯的宝石,间谍多得像蟑螂,掀开桌布就能看见一窝。”

车停得太远了,吉姆的袜子还是在暴雨里遭了殃。他和海顿在接下来的漫长会议里都在不甚自在地挪动。海顿的湿领带搭在暖气片上,像蟒蛇蜕下来的皮,老总挑起了眉毛,但没有说什么。“我看起来像只淋湿的老鼠。”当天稍晚的时候,在满是积水的屋顶上,两人分享着一块冷冰冰的酸黄瓜三文治和吉姆口袋里最后一根压扁了的香烟。雨刚刚停,街道在路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微光。比尔把烟从吉姆唇边抢走,吸了一口。

“淹死的老鼠。”

比尔看了他一眼,呼出一口烟,“谢谢,吉姆。”

他从比尔手里接回香烟,似乎失去了对尼古丁的兴趣,随手把它摁熄在水泥围栏上。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遭受轰炸前的伦敦,不到一个星期之后防空警报会在下午五点半第一次拉响,然后是接连五十七个夜晚的黑暗、爆炸和大火。但此刻这座城市仍然灯火通明,街对面的小酒吧里传出隐约的音乐声,一把疲弱的小提琴,勉强被立式钢琴搀扶着。比尔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吻了他,把他推进阴影里。因为这就是比尔·海顿所擅长的,阴影,和偶尔的谎言,无意冒犯,吉姆,职业习惯。

——

火光一闪。

直到打火机滑进面前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口袋里,吉姆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它看。上面刻着字,但此刻那些花体字母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他的目光落到晃动的香烟末端,那里的微弱火光再次吸引了他的视线。有人取走了耳机,骆驼双翼飞机的引擎噪声离他而去,雨停了,吉姆试图呼吸,这次他们终究是踢裂了肋骨,当然了,疼痛是审讯的第一步。换了他也会这么做。比尔是个更可怕的审讯者,像个朋友一样说话,一根一根地打断指骨,然后问你想在茶里加一块还是两块方糖。

幸会,普莱多先生,这是卡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接下来的一切就远没有这么礼貌了。

——

门铃响了起码十分钟,吉姆才听见赤脚走过地板的窸窣声。背包威胁要从他肩上滑下去,他不耐烦地把它往上提了提。楼梯被一盏壁灯照亮,贝壳形灯罩内侧的墙纸已经被灯泡烘烤得发黑变形。门栓被打开,一个,两个,三个,女孩的脸从门缝里出现,灯光照亮了她赤裸的肩膀,散乱的头发像一团晒干的海草。她没有说话,也许是太胆怯,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叫普莱多。”他说。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

“我需要和海顿先生谈谈,现在。”

走进书房的时候他差点踩断一个随手丢在地毯上的空画框,海顿仍然没有放弃他的兴趣,前天的报纸白边上涂着一张小小的漫画,看起来非常像淹死在麦片粥里的老总。“没什么别的意思,你知道的,画着好玩,我们亲爱的康妮会喜欢的,”多半是察觉了他的目光,海顿把报纸连同几本书一起塞到地上一个已经满溢出来的纸箱里,“茶,吉姆?”

他拒绝了,试图回忆起来这里一路上仔细打好的腹稿,但所有词语都躲着他。海顿重重地陷进椅子里,眼眶下面有明显的阴影,裁缝只穿着一件睡袍,头发向一侧支棱着,吉姆不止一次地嘲笑过他,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另一个吉姆,另一个比尔,另一个世界。“老总让我到捷克去。”他开口。

“现在?”

“现在。”

海顿把玩铅笔的手停顿了一下,“捷克,”他重复道,清了清嗓子,好像这个词语卡在喉咙里,“好地方。”

“布尔诺。”

“总不可能是倒霉的华沙,不是吗,吉姆?”海顿想开个玩笑,却连自己都没有说服,只是扯了一下嘴角,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你需要什么吗?导览手册?一把雪铲更好,如果你问我的话,这个季节的捷克。”

吉姆猛地站起来,椅脚刮过地板,发出干涩的嘎吱声。海顿跟着站起来,一只手垂在身侧,离右手边第一个抽屉只有几英寸,吉姆毫不怀疑里面放着一把左轮。“只是来道别。”他听见自己说,重新把背包甩到肩上。

“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去我的俱乐部吃个午饭,”海顿说,把手揣进睡袍口袋里,“你应该试试他们的沙拉。”

吉姆咕哝了一句什么,连他自己也没能听清楚。等他在一条街外回头看的时候,比尔·海顿公寓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

你的最后防线是什么?

他不能呼吸,两双手把他的头摁在水里,右侧肋骨疼痛不已,像是被缝进去一块红热的木炭。你的最后防线是什么?比尔问了第二次,戴着皮手套的手捧起他的脸,吉姆

,他回答,但他们早就知道了

甜美的空气向他扑来,像个拳头,吉姆咳出浊水,虚弱地喘息着,头晕目眩,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卡拉的皮鞋离他的脸只有一英尺,落着些烟灰。

“继续。”有人说,沙哑的俄语单词像砂纸一样刮过他快要绷断的神经。

他被重新架起来,拖到水池旁边,这是个粗粗焊接起来的金属怪物,方形,池边钩着一条生锈的铁链。血滴进水里,一双手按住他的后脑,另一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再坚持几分钟,吉姆,比尔在他耳边悄声说,汽车颠簸着,在基辅郊外积雪的旷野里飞驰,比尔的手稳稳地按着他腰侧的枪伤,几分钟就好

他又能呼吸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吼叫,问老总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派他到捷克。我不知道,他回答,我不知道。然后他又回到了水里,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但是比尔按住了他的手,让他躺回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上。我在,比尔弯腰吻他的前额,把手枪放到床头柜上,你可以睡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

全文完。

Toxic”的一个响应

  1. 半途而废的肖像,真实又不得善终的爱情(有点坏心眼的想拖延症比尔开始画的时候吉姆还发量喜人,到后来就地中海了)(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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