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ound Zero

Ground Zero

1.

Kylo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站直了,开始往二楼漆黑的窗户扔石子。

石头砸到玻璃的声音比他想象中大多了,Kylo忍不住回头打量半夜的街道,路灯把树篱照成一种奇怪的暗黄色,路上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在连帽衫的袋子摸索着,里挑了一颗小一点的石子,再次掷向窗户。

微弱的灯光亮起,窗打开了,Hux顶着一头乱发探出头来,一眼发现了Kylo,皱起眉。Kylo冲他挥了挥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傻乎乎地笑,马上绷紧了脸。他踩进花槽里,抓住水管,熟练地向上爬,攀住窗台。这次Hux没有伸手拉他,Kylo吃力地蹬了一会腿,翻进了Hux的卧室里。

“听着。”他开口,Hux一拳揍在他脸上,Kylo被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撞翻了书桌。Hux抓住他那件松垮垮的连帽衫,准备再补一拳,Kylo及时挡开了他的手,攥紧了他的手腕,“Hux!听着。”

“你来干什么?”对方压低声音问,像条愤怒的蝰蛇,嘶嘶作响,“你已经赢了赌局了,非要来炫耀一下?”

“我不——Hux,那不是我的主意。”

Hux猛踢了一下他的胯下,Kylo疼得叫了一声,跪到地板上,彻底忘记了要保持安静。

“小声点,”Hux冷冷地说,交抱起双臂,靠在窗台上,“你会吵醒我爸的。”

老Brendol Hux就睡不到十公尺开外,隔着两堵墙。老Hux的床头柜里放着一把手枪,六发子弹,Kylo可没有忘记这一点,他非常不愿意那把枪用在自己头上。“你在踢我之前应该考虑到的。”他回答,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坐下来。他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纸包,绿色彩纸包着一个碎裂的相框。Kylo像被火烫到一样缩回手,歉疚感在胃里翻搅着。

“是的,我把它捡回来了,你想笑的话随便,最好用手机拍下来,和你的好伙计们一起分享。”Hux捡起相框,连同包装纸一起粗暴地把它塞到书架上,相框里装着的是他和Kylo的照片,Hux坐在一棵树下,Kylo枕在他的大腿上,抬头和他说着什么。这本应该是情人节礼物,但Kylo当着走廊里所有人的面把它踩碎了,Poe和Finn大笑起来,各自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塞给Kylo。一个赌局,当然了,Hux呆呆地站在原处,耳鸣得厉害,几乎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一个月前他们打了个赌,要求Kylo在规定时间内把Hux追到手。

他们给Kylo的时间是两个星期。Hux不知道哪个更恐怖些,赌局本身,还是自己真的上当了。

“对不起。”Kylo说。

“不接受。”Hux回答。

“这是Finn和Poe的主意,只是一个愚蠢的玩笑,我不是故意针对你——”

“只是我比较容易上当?”

“是的,我的意思是,当然不是,操。”Kylo扯着自己的头发,后脑勺砰地撞上书桌,“我不讨厌你,Hux。”

“谢谢你?”

“我把钱还给他们了,”为了躲避Hux的目光,Kylo专心致志地盯着映在天花板上的路灯光,“我后悔我参加了这个白痴游戏,当时我没想到我会喜欢,我是说,我很愿意赔你一个相架——”

“这他妈的跟相架一点关系都没有,Solo。”

“别那么叫我。”

“怎么了?伤害到你的感情了,Ben Solo?”

Kylo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站了起来。他比Hux高出一个头,这不是什么新闻,但他的前男友裹在一件宽松的灰色睡衣里,显得比平常更小了。Kylo想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搂过来,但考虑到Hux很可能会赤手空拳地掐死他,终究是没有这么做。Kylo把手揣进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球鞋。

“Hux,我很抱歉。”

“你该走了,”Hux冲窗户扬了扬下巴,“走吧,Kylo。”

他的心沉了下去,一直往下,像是绑了块石头,坠向黑漆漆的海底。他爬出窗外,姿势尴尬地抱紧了水管,“所以我们是分手了?”他仰起头看着Hux,这才突然察觉到这个问题有多愚蠢。

Hux砰地关上了窗户,灯光熄灭了。

2.

挨了一拳的地方出现了吓人的瘀青,Hux下手一点也没有留情。Kylo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想试试用多少创可贴才能把它遮住,答案是多少块都不行,除非他把自己左半边脸全部贴起来。父亲砰砰地敲着浴室门,“听着,小子,我不反对你在浴室里自慰,”Han隔着门喊道,“但你需要上学,你知道的。”

他只得又换上一件帽衫,把帽子拉到头上,恨不得只露出鼻子。父亲瞪着他,大概觉得Kylo是个“过于渴望关注的轻微反社会叛逆期青少年”,就像他有天晚上悄声和母亲形容的那样,Kylo当时坐在电视前戴着耳机打游戏,他们都想当然地认为他没有听见。

母亲在看报纸,心不在焉地搅着一杯茶。Kylo赶在她有所察觉之前抓起一片吐司就走,免得她看见自己的脸。他那辆布满贴纸和喷漆的二手车停在树篱旁边,Kylo发动了引擎,下意识地在第一个交通灯之后向右拐弯,准备去接Hux,马上又记起来自己不需要也不能这么做了,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往学校开去。

幸运的是,他和Hux只有代数课是一起上的;不幸的是,他和Hux只有代数课在一起上。Kylo不停地走神,在笔记本上乱涂,思忖着待会能不能在走廊上拦住Hux,如果能的话,要怎么做,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很刻意。嗨,Hux,他在脑中排练着台词,你今天看起来不错?

Hux当然没像以往那样在午餐时间找他。Kylo端着托盘,假装找空位,在餐厅里巡逻,等他的前男友出现。瞥见一撮红头发的时候他差点摔了托盘,Hux独自坐在角落里,用塑料叉子戳着软巴巴的意大利面。有人吹了声口哨,和他坐在一起的棒球队员们跟着起哄,“Hux!”Poe大声说,指着Kylo,“你男友来了,哦不,对不起,你们分手了。”

哄堂大笑,Hux僵硬地坐在原处没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情人节快乐!”又一个棒球队员喊起来。

“闭嘴!”Kylo吼道,猛地把托盘砸在就近的桌子上,饮料倒了一地,滋滋作响的棕色液体,“闭嘴!”

Poe Dameron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不然怎样?”

————

Snoke分别给他们的父母打了电话。

“是的,Organa参议员,”校长的声音从半开的门后面传来,“你的儿子打破了另一个男孩的鼻子。”

————

Poe和Finn都不再和他说话,但这没关系,Kylo也并不想理睬他们。Poe打肿了他的眼睛,现在他看起来简直棒极了,颧骨上没来得及散去的大块瘀血,外加乌青的眼眶。Kylo又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在花洒下面愤怒地大叫。母亲罚他禁足一周,没收了他的车钥匙。父亲每天开车去接他,亲自把Kylo押送回家,关进房间里。

“这怎么回事,嗯?”一个星期之后,他的父亲问道,“别人伤了你的心,还是你伤了别人的心?还是想休学去地铁上卖唱?告诉我,Ben。”

“你不会明白的。”Kylo咕哝道,戴上耳机,调大了音量。

Hux也不和他说话。他们在代数课上仍然坐在一起,但Hux每次都死死盯着白板,Kylo不明白白板为什么还没有在他的目光下冒着烟融化。下课铃响起的时候Kylo还没来得及开口,Hux就已经飞快地把笔记和书扫进斜挎包里,逃出教室。

他们的储物柜相隔不到两米,Kylo常常在那附近游荡,假装整理课本,等着Hux出现。Hux总是目不斜视地走过来,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重重地摔上柜门,径直离开。

直到有一天下午,应该是他们分手第三个星期,Hux在代数课后叫住了Kylo。

“你不能总是跟踪我。”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Hux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我接受你的道歉怎么样?你不欠我什么了,所以别再和我说话,也最好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行吗?”

Kylo想说不,想搬出这么多个星期来小心翼翼在脑中编织的理由和论据,但Hux没等他的回答就起身走了。

————

Kylo着手准备一场演讲。

严格来说也不算演讲,是加长版的道歉宣言。Kylo对着布满雾气的浴室镜子练习,时不时发出挫败的叫声,用力捶墙——父母早就放弃敲门问他怎么了,他们在谈论是不是该把Ben像个烫手的土豆一样扔给Luke,让他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住上一个暑假,钓钓鱼,攀攀岩,估计就没那么反社会了。

他选在周六下午偷偷跑到Hux家,这是他们之前的安排,Hux的父母总是在周六下午去退伍军人俱乐部聚会。他按了门铃,草稿攥在汗淋淋的手心里。

没人应门,Kylo抬头看了一眼Hux的窗户,窗帘拉上了,看不出什么来。他又按了按门铃,然后绕到房子背面,想试试通往厨房的侧门。有什么东西在篱笆底下动了动,可能是老鼠。

然而老鼠可不会发出咪咪的声音。

Kylo蹲下来,拨开灌木,一只姜黄色猫崽在落叶里蠕动,只有Kylo的手掌那么大,还没睁开眼睛。Kylo趴到碎石车道上,把猫咪挖了出来。猫崽在他手里扭动,鼻子拱着他的手指。

“你在干什么?”

他转过身。Hux俯视着他,手里拿着一个草耙,仿佛只要Kylo说错一句话,Hux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头削掉,“这是,”Kylo开口,干脆伸出手去,“你看。”

Hux显然不想靠近他,但最终还是蹲下来,和他一起打量那只闭着眼睛爬来爬去的小猫。“它需要兽医。”Hux说,“把车开过来,我去拿件外套。”

他们开了一小时车,才总算找到一家周末营业的兽医诊所,Hux一路上拒绝和他说话,也禁止Kylo放那些吵闹的音乐。回程的时候猫咪睡在Hux腿上,被喂饱了,滚圆的肚子一起一伏。

“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车停下的时候,Hux问。

Kylo这才记起衣袋里皱巴巴的纸片和潦草的演讲大纲,“没什么。”他回答,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

Hux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那么,再见。”

“对,再见。”

3.

Millicent,那只猫的名字是。

当然不是Hux亲口告诉他的。Kylo觉得自己像个同时失去监护权和探视权的家长,只能作为一个沉默的IP地址,浏览Hux每天发在社交网络上的照片,隔着屏幕看Millicent长成一个橙色的条纹小毛团,然后是一个过分活跃的条纹小毛团。她摔碎Hux的杯子,抓坏墙纸,推倒桌子上的书,头上卡着一个塑料袋四处乱跑,睡在Hux的枕头旁边。

Kylo嫉妒她。

Hux录了一些关于猫咪的短片,说真的,不怎么样,Kylo甚至替他尴尬,但还是从头到尾看完了每一个视频,Hux总会在片尾握住猫咪的爪子向屏幕挥一挥。Kylo从不知道Hux喜欢猫,当时他的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面,例如赢下赌局,让Poe和Finn惊掉下巴这种愚蠢透顶的事。

Kylo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被子,凌晨两点,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这本来应该是个毫无悬念的赌局,以他输给Poe和Finn告终,顶多被取笑几天,然后就能继续做学校里最酷的三个男孩。Hux看起来充满戒备,过分骄傲,不像是会栽在Kylo手上的类型。Kylo问他要电话号码的时候Hux疑惑地皱起眉,但还是接过了Kylo的笔记本,潦草地写下了一串数字。

“不要滥用这个号码。”Hux说,把铅笔还给他。

“别担心,”Kylo把背包甩到肩上,“只是问几个数学问题。”

他当晚就给Hux打了电话,躲在被子里,和Hux聊到凌晨三点多,时不时咬住拳头,免得自己笑得太大声,吵醒睡在对面房间里的父母。“Hux,”他睡意朦胧地说,对方含糊地嗯了一声,多半也快要睡着了,“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电话那头,Hux低声笑起来,Kylo把手臂搭到眼睛上,下意识地跟着傻笑,“可以。”

“明天见?”

“明天见。”

他们的第一个周末就是在Hux的卧室里过的,名义上是讨论代数作业,事实上是坐在床上吃薯片,用Hux的笔记本电脑看演唱会录像。Kylo头上套着挖了两个洞的纸袋,手里拿着一把尺子,假装那是麦克风,Hux跟着他一起唱,笑得在床上打滚,薯片洒得满床都是,在两人接吻的时候被压成碎屑。

Hux很少说些什么出格的话,没有电影对白,更加没有“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Kylo Ren”,但他常常用一种特定的方式看着Kylo,仿佛Kylo是世界上唯一值得他看一眼的东西。Kylo既想在这种目光里缩成一小团,又想挺直腰,跑出去为Hux烧掉几辆车。

他现在也想烧车,只不过是为了完全不同的理由。Kylo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输入了Hux的号码,删掉,又输入了一次,再次删掉,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勉强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

————

他远远地就认出了Hux的车,停在路边,亮着警告灯。因为下着雨,天早早就黑了,交通灯变成绿色,Kylo原地犹豫着,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冲他猛按喇叭,才拐了个弯,开到那辆抛锚的汽车旁边,堆在后座的啤酒瓶子互相碰撞,当哐作响。

雨溅了进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袖子和半边肩膀,Kylo不得不眯起眼睛,“需要帮助吗?”

Hux僵硬了一秒,才转过身来,瞪着Kylo,仿佛这场雨和车辆故障都是Kylo故意安排似的。他被淋得透湿,缩着肩膀,衣服紧贴在身上。“不需要,”Hux抹掉流进眼睛里的水,“我能应付。”

“你看起来在这里淋了很久了。”

“我没有,轮胎,这不是,我只是需要,”Hux气恼地把湿透的头发从额头上拨开,终于吐出一个通顺的句子,“这不关你事。”

“爆胎?”

假如Hux是一条河豚的话,那Kylo可以肯定他此刻已经膨胀到原体积三倍那么大了。“我懂得怎么换备用轮胎,”Hux说,交抱起双臂,靠在车身上,这看起来不是一点点好笑,考虑到他还站在瓢泼大雨里,“用不了十分钟。”

Kylo点点头,关掉引擎,下车,走到Hux面前,脱下外套,挡在两人头上。大雨不一会就淋透了他的衣服和裤子,冷得要命。“我一直都知道你这里有点不对劲,”Hux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并没有挪开,“你不需要靠发神经来证明这一点的。”

“备用轮胎在哪里?”

Hux抹了抹脸上的水,肩膀塌了下去,“在我家车库里。”

“我可以替你跑一趟。”

“不用,我给Phasma打了电话,她很快就会到了。”

Kylo耸耸肩,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一件外套实在不是最有效的挡雨工具,“我可以陪你等。”

“虽然我必须承认你的戏剧化举动十分绅士,”Hux说,“但你完全可以提议让我到车里避雨,这样我们看起来就不会像两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了。”

“操。”Kylo脱口而出,不能相信自己的愚蠢程度,“你想不想到车里——”

“算了。”

车一辆接一辆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溅起高高的水花。雨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他们。车尾的警告灯映在积水里,仍然一闪一闪。“对不起。”Hux忽然开口,盯着马路对面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着的树。

“为什么?”

“我没有打电话给Phasma,她今天要参加篮球队训练,”Hux抬头看着Kylo,“我这么说只是想你走开而已。”

“噢。”

“这算是什么反应?‘噢’?”

Kylo卷起滴着水的外套,“上车。”

Hux照做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两人取了备用轮胎,原路返回,合力换下了软瘪瘪的右后轮。Kylo在湿透的牛仔裤上擦了擦满是黑色油污的手,和Hux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

“那么——”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Kylo打了个手势,示意Hux先说。“谢谢你,”Hux神经质地玩弄着扳手,在左右手之间换来换去,“我想我们还是能做朋友的,不是吗?”

不够,Kylo想冲Hux大叫,想使劲摇晃他的肩膀,远远不够。“当然,”他回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朋友,棒极了。”

4.

Kylo等在走廊里,啃了一会指甲,及时制止了自己,把双手深深插进裤袋里,靠到墙上,过了一会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够酷,把自己挪到紧闭的课室门前,倚在布满口香糖残迹的门框上,这样更糟糕了,他看起来像棵长歪了的观赏植物。Kylo回到原先的地点,调背靠着墙壁,尽他所能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学生们像群受到惊吓的蝙蝠一样四散奔逃,Kylo一眼看见了Hux和他的红头发,跟了上去,推开了两个挡路的低年级学生。“嗨。”他开口,碰了碰Hux的肩膀。

Hux打量着他,很可能已经在脑中迅速填妥三十页《Kylo Ren危害度评估表》,同时发布了相应的报告。“……嗨。”Hux回答,加快了脚步,Kylo迈了几大步,仍然轻轻松松跟在他旁边,“我不想再问你在干什么了,但是,你在干什么?”

“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Kylo回答,掏出一个纸包。

Hux停住了,太过突然,Kylo差点撞在他身上。走廊里没剩下多少人,学生们都聚集到自动贩售机和储物柜那边去了。Hux四处张望了一下,把Kylo推进一个空荡荡的课室里。“仔细听着,”Hux坐到书桌上,交抱起双臂,这是他教训人的标准姿势,“当我上周末——当我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朋友。你没有机会再成为我的男朋友,懂吗?”Hux耸耸肩,“我忘了,不能说‘再’,反正第一次也不是真的。”

“只是一份礼物,不会咬人,”Kylo把纸包塞到他手里,“拆开看看。”

Hux盯着他看了一会,撕开了包装纸,取出一个猫项圈和一个吱吱作响的老鼠玩具,“这是个玩笑吗?”

“给Millicent的。”

“你是怎么知道她叫——该死,Kylo,”Hux抓了抓头发,耳朵突然变得通红,“你不能乱翻别人的照片,和视频,告诉我你没有看那些视频。”

“你明白网络是怎么运作的吧?”

“我不知道这算是吓人还是考虑周全,”Hux掂了掂玩具老鼠,把它和猫项圈一起放回纸袋里,“不管怎样,谢了。”

“Hux。”

Hux侧过身,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Kylo抓住了他的手肘,用力一扯,Hux踉跄了两步,重重地摔进他怀里,Kylo低头吻了他,手掌托着他的后脑。Hux倒抽了一口气,攥紧了Kylo那件松垮垮的帽衫,不完全是在拉近他,但也没有把他推开。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急切,Kylo圈住了Hux的腰,Hux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第一次也是真的,只是我搞砸了。”他告诉Hux,用鼻尖磨蹭Hux的鼻尖,两人都在喘气,“我们能再试一次吗?”

没有回答,Kylo过了一会才察觉到Hux在发抖,像是被淋了一桶冰水,他犹豫不决地把Hux搂紧,试图制止这些颤抖,但Hux挣脱了,退后两步,深呼吸了几次,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不,Ben Solo,”他开口,拽了拽歪斜的衣领,“你不能再耍我一次了。”

“我不——”

“如果你以为我还会上一次当——”

“Hux。”

门突然打开了,一群吵闹的学生走了进来,看见他们的时候愣住了,在门口堵成一团。Hux粗暴地推开他们,挤了出去。Kylo追到外面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上课时间已经快到了,走廊里拥挤不堪。有人戳了戳他的手臂,Kylo充满怒气地转过身,那个低年级生大概被吓坏了,举起那个装着猫项圈的纸包,结结巴巴地问是不是他的。

“不是。”他冷冰冰地回答,大步走开了。

——

父亲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他早就猜到了,只是想给儿子留一点自尊。他来敲门的时候Kylo正坐在床上生闷气,用毯子盖住头,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短暂的沉默,门打开了,灯光亮起,拖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然后是床垫轻微的下沉。

“Ben。”

“走开。”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犯抑郁症的蘑菇,你知道吗?一个特别高大的蘑菇,我是说。”Han把毛毯从他头上掀掉,“我和你妈在楼下都能感觉到愁云惨雾。”

“我很好。”

“是关于那只红发小松鼠的,对吗,他叫什么名字来着,Hux?好几个月之前到家里来找过你的。就是你骗我们说要去做自然科学课户外项目的那次,我打赌你好几次半夜三更爬窗出去也是为了约会。”

Kylo半张开嘴,不知道该先从哪里开始说起,是“红发小松鼠”的部分还是谎话被戳破的部分。Han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撒谎高明多了,小子。”

“我搞砸了。”

“告诉我。”

于是Kylo告诉了他,从赌约到当天下午的尴尬遭遇。Han一言不发地听着,最后耸耸肩,“首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蛋,”他敲了一下Ben的额头,Ben瞪着他,“其次,给他时间。”

“也就是说放弃。”

“不,”Han摇摇头,“这是尊重。祝你好运,小子。”

他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Kylo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又把毯子盖回头上。

5.

他尽己所能保持距离,不再在Hux的视线范围内晃来晃去,午餐时间也刻意避开Hux喜欢坐的那个角落。公平而论,他比Hux更孤单,Hux至少还有Phasma。自从和Poe打过一架之后,Kylo就被驱逐出棒球队的小圈子,也不再被邀请去参加乐队排练。我也不是那么需要朋友,Kylo告诉自己,坐在窗台上喝偷藏在衣柜里面的啤酒,额角顶着玻璃,不,一点也不需要

Rey在万圣节前三天给他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开车送她去一个派对。Kylo想象着Rey会参加的那种派对,多半阳光愉快得令人生厌,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和陌生人拥抱,互吻脸颊,热烈谈论温室效应和鲸鱼保育运动,简而言之,地狱。

“不。”他不假思索地回绝。

他的表妹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了些什么,Kylo不得不把手机远远拿开,等她的音量降下来再放回耳边,“别在电话里尖叫行吗。我不能去,万圣节那天我,呃,有约。”

“你?有约?”Rey反问道,“不好意思,我是在和Ben Solo讲话吗?”

Kylo用力捶了一下墙壁,“我可以借你车钥匙,别再烦我了。”

“我没有驾照,天才。”

“你又不是不会开车。”

“即使是你,也应该明白无证驾驶是犯法的。”Rey说,“你真的该去看看那个派对,我听说他们还准备了巧克力喷泉。况且你万圣节根本没安排,顶多躲在房间里喝啤酒和对着杂志自慰而已。”

“我并不——”Kylo准备辩驳,又决定放弃,免得进一步被嘲笑,“算了,我会送你去那个白痴派对。”

“我爱你,Ben。”

“你和我都知道这是假的。”

“那是个万圣节派对,所以你得好好想想要装扮成什么,时间不多了。”Rey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在Kylo来得及反悔之前挂上了电话。

————

Kylo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再也没有特意为万圣节变装过,顶多同意戴一个傻兮兮的北极熊头套。时间太紧,稍微过得去的服装几乎都已经被租走了,剩下的那些要不过于丑陋,要不就太小。Kylo最后租了一套勉强能穿上的恐龙戏服,头套太大了,总是滑下来遮住他的眼睛,脚套又太小,露出一截脚踝。更别提那条碍事的尾巴,在他开车的时候一直顶着他的后腰,害他在驾驶座上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Rey打扮成钩子船长,义肢看起来逼真极了,Kylo只希望她今晚不会挖出任何人的眼睛。等他把滑下来的恐龙脑袋推回原处,钩子船长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Kylo局促地在冷餐台旁边站了一会,拿了一小盘点心,走到角落里吃起来。

这个派对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但也没有那么好。他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和他们说话的兴趣,一只青蛙和一块巨型饼干在不远处谈新年旅行,两具高矮不一的骷髅在分发汽水。有人踩到了他的脚,填满棉花的脚套凹了下去,“对不起,”那个穿着深红色军装和披风的人道歉,“我没有留意——Kylo?”

Kylo差点被手指饼噎死,剧烈地咳嗽起来,头套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感觉就像被恐龙生吞了似的。“Hux?”他用力把恐龙脑袋往上推,掰开满是塑料尖牙的嘴,以便看清楚些,“Hux?你是Hux。”

“我知道我是谁,你用不着一直提醒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Phasma认识今晚的DJ。”Hux打量着Kylo的恐龙脑袋和短了一大截的脚套,“霸王龙,认真的吗?”

“而你,”Kylo想了好一会,直到Hux鄙夷地挑起一边眉毛,“我看不出来你是什么。”

“拿破仑。”

“噢,”Kylo回答,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评论,“好吧。”

再也没有安全可用的话题了,他们尴尬地站在墙角,假装自己并没有在留意对方。音乐响了起来,伴随着不时的尖叫和大笑,震耳欲聋。“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Kylo说,Hux困惑地摇摇头,指了指耳朵,示意听不清楚。Kylo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穿过互相推挤的人群,走出门外。

“我讨厌派对。”Kylo摘掉头套,他的头发被压扁了,向一个方向歪着。

外面略微有些冷,Hux用披风把自己裹起来,相比起“拿破仑”,更像瘦巴巴的吸血鬼,“我也是。”

“我是被Rey用枪指着头骗来的,”Kylo告诉他,“我表妹。”

“听起来很不好对付。”

“确实。”

一群讨糖果的小孩在人行道上跑了过去,手里都攥着鼓鼓囊囊的小布袋。音乐穿透墙壁,发出低沉的轰隆声。“对不起。”Kylo忽然说道,“我的意思是,上次在——”

“Kylo,”Hux打断了他,“我需要很多自制力,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你进行礼貌的对话,所以如果你能不提起之前的事,我会很感激的。”

“所以我们还算是,”Kylo打了个手势,“朋友?”

Hux揉了揉鼻梁,“勉强是。”

“你很冷吗?”

Hux瞪着他,仿佛这是个极其下流的问题,“不,一点也不。”

“只是随便问问。”

又一阵风刮来,Hux在披风下面缩得更小了,Kylo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人的肩膀快要碰到一起。“你应该戴着那个恐龙头套去上学,”Hux说,“不知道为什么,它让你看起来没那么惹人烦。”

“我会考虑的。”

他们的肩膀终究碰到了一起,Hux的眼睛在暗弱的光线里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Kylo入神地看着,手里的恐龙头套滚到地上,两人都没有察觉。他们靠得太近了,Kylo甚至能感觉到Hux的呼吸。他抬手去摸Hux的嘴唇和下巴,拇指轻轻按着他的嘴角。

“这里太冷,我要回去了,”Hux忽然宣布,挡开Kylo的手,转身朝音乐传来的方向走去,“万圣节快乐。”

恐龙脑袋还躺在地上,咧着嘴。Kylo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6.

一个事实:Hux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听到“Kylo Ren”这个名字之后没有笑,也没有问为什么的人——他只是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Ben对此十分感激,然而这种感激并没有持续超过一分钟。“可以理解,”Hux若有所思地说,右手支着下巴,好像他真的在严肃思考这个问题似的,“换了我也会改名字,Ben Solo听起来像是你父母闭着眼用牙签在《婴儿姓名大全》里乱戳出来的。”

Kylo当场决定他痛恨Hux。

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他们的关系应该到此为止,但Hux恰好擅长代数,而Kylo恰好除了萨克斯管和棒球之外什么都不擅长。Kylo考试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伸长脖子偷窥Hux的答案上。Hux先是厌恶地瞪他一眼,用手臂遮住答卷,被Kylo可怜巴巴地盯着看了二十分钟之后还是让步了,叹了口气,把试卷往旁边推了推。

“我欠你一个人情。”考试结束之后,他在走廊里追上了Hux。

“两个人情,”Hux打开储物柜,把笔记本扔进去,“因为我没有告发你。”

Kylo懒洋洋地靠在储物柜上,“你很擅长得寸进尺。”

“说话小心点,Ren。”

“Kylo。”

“什么?”

“Kylo Ren,是一个完整的名字,Ren不是姓氏什么的。这是一个艺名,事实上——”

Hux的眉毛拧在一起,仿佛Kylo是突然出现在储物柜里的一条蛇,“随便,我不感兴趣。”他砰地关上柜门,“再见。”

有人在背后吹了声口哨,Kylo转过身,Poe对他做了个举枪射击的手势,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枪口。

Kylo冲他竖起中指。

第二个事实:Poe Dameron比他更早明白发生了什么。Kylo宁愿吃一袋活蜘蛛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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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假期过后的第一节代数课在潜意识里给了Kylo那么大的压力,以至于他梦见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出现在学校里,当Finn指出他没有穿衣服的时候,连那条内裤也消失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看,Poe,Rey,他的父母,Snoke校长,还有Hux。

被铃声吵醒的时候,Kylo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他的闹钟。

Hux比平常晚到了一些,多半是为了避免和Kylo没话找话。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Hux笑了笑,Kylo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四个小小的红印。

“早上好。”

“早,霸王龙,你没戴面具。”

“忘了。”

Hux再次笑了笑,没有再把话题进行下去,像往常那样翻开笔记本,把两三支铅笔平行排列在课桌右上角。Kylo偷偷地从眼角打量他,在充足的阳光里Hux的头发和睫毛都是一种浅淡的金色。他的手背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很可能来自鲁莽的猫爪子。Hux现在不再在网上贴猫咪的照片了,也许他换了个账号,Kylo无从知晓。

“你需要什么吗?”Hux悄声问。

“不。”Kylo移开目光,用牙齿咬掉圆珠笔盖,吐到一边,Hux一向都觉得这个举动很恶心,从他的表情看来,现在也不例外,“抱歉。”

他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上涂画,直到下课才回过神来。Hux在飞快地收拾东西,准备逃跑,Kylo替他捡起掉到地上的铅笔,思索着如果邀请他吃午饭的话,Hux会不会逃得更快。“Hux?”他开口,习惯性地把手插进帽衫口袋里。

Hux拉上背包拉链,看着他。

“下次见?”

“当然。”Hux抿了抿嘴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快步走开了,把Kylo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勉强是朋友,他想,动手收拾乱七八糟的笔记本和圆珠笔,也许他是时候放弃了,运气就到这里了,他应该很庆幸Hux还愿意和他说话。当你摔坏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你是不能指望它还能恢复原状的。

有人敲了敲门,Kylo抬起头,Hux站在那里,看起来很生气。“别说话,”Hux举起手,制止了他的问题,“我不能相信我居然会这么说,你最好只用‘是’和‘不’来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跟我和Phasma一起吃午饭吗?别多想,这不是约会,只是你看起来太悲惨了,而我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他傻笑起来,即使Hux仍然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是的,”他把背包甩到肩膀上,差点被椅子绊倒在地,手脚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陷入了一种晕乎乎的梦游状态,“好的。”

“别傻笑了。”

“好的。”

但他不能不傻笑。如果有机会,他希望站到桌子上,所有人大声宣布Hux邀请他吃午饭,但Hux很可能会用叉子挖出他的一个眼球,更可能两个眼球都挖掉。Kylo跟在他的前男友身后,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棒的一天。

7.

父亲在他脱掉鞋子,准备偷偷摸摸下楼梯的时候叫了一声“Ben!”,差点把Kylo吓得滚下去,在门厅里折断脖子。

“你想去哪里?”

“呃。”Kylo回答,他想出去买啤酒,但这绝对不是理想的答案,一打借口在他的脑袋里窜了过去,他飞快地在里面寻找可以使用的。

“算了,我可以当作没看见,”Han压低声音,在衣袋里摸索着什么,递给他一个空白的信封,“你妈多半会杀了我,但是看在上帝份上,我痛恨音乐会,帮我个忙,把这两张票处理掉。”

Kylo瞪着那个信封,好像它会突然起火似的,“你指望我怎么‘处理’它?”

父亲耸耸肩,“如果你妈问起,我就说是你偷了,至于你那边的供词,这两天赶紧花时间想一想。”

“你是认真的吗!”

“小声点,”父亲探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卧室,门还好好地关着,“Ben,你从我这里偷了这两张音乐会门票,因为你需要去约会,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样?”

这听起来疯狂极了,一点也不合理,完全没有说服力,Leia用不了两分钟就能拆穿,这并不是Ben会做的事,约会,Ben甚至没有一个约会的对象,就算他有,对方也断然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去什么圣诞音乐会,这是个糟糕的、愚蠢的主意,事实上,这听起来棒极了。

他接过了那个信封。

————————————————

这个信封在他的床头柜抽屉里躺了一个星期,在他的背包里又接着躺了五天。他始终没有机会问Hux——午餐时间他们也不能独处,Phasma总是在那里,像个特别严厉的典狱长,而且一点也不打算掩饰她对Kylo的鄙夷。

这个学期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结束了,餐厅里的话题从篮球、乐队和派对变成了圣诞假期和期末考试。他好几天之前就应该把代数笔记还给Hux了,但这本笔记目前是允许他给Hux打电话的唯一合法借口,因此Kylo继续拖延着。他在日历上把音乐会的日期圈了出来,他的时间不多了。Kylo坐在床上,藏在毛毯搭成的帐篷里,盯着手机看了一会,终于拿起来,拨通了Hux的号码。

Hux在第五次铃响之后接听了。

最开始的半分钟里他们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这种通过无线电搭建起来的沉默比面对面有压迫感多了,Kylo清了清喉咙,“嗨。”

“嗨,你。”

“我刚刚才记起来,你的代数课笔记还在我这里,我可以现在过去还给你。”Kylo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祈祷自己听起来不像是在生硬地背诵台词,“只是十来分钟车程,我可以爬窗出去,你知道我非常擅长爬窗,不,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会叫我明天中午还给你,但我明天很可能忘记把笔记带到学校,所以最好是今晚,趁我还记得——”

“既然你帮我把借口都找好了,”Hux回答,“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这是‘是’?”

“是的,Kylo。”

挂上电话之后他猛地掀开毯子,把它卷成一团,塞进背包里,从衣柜里找出几瓶啤酒,也塞了进去。他用破纪录的速度开到Hux所在的街区,像往常那样把车停在一条街外,步行过去。装着音乐会门票的信封安全地夹在代数笔记里。

这次Hux在一次铃响之后就接起了电话,打开窗,“你又打算爬上来吗?”

“不,”Kylo悄声对手机说,“你要爬下来。”

“你在开玩笑吗。”

“爬下来,”Kylo告诉他,在树篱后面冲他招手,“我会接住你的。”

没有回答,Hux挂断了电话,从窗户旁边消失了。就在Kylo担心自己是不是又搞砸了的时候,Hux重新出现在那里,穿上了黑色外套和围巾,爬出窗台,抓住了水管。Kylo跑到花槽旁边,在Hux快要踩到地面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摇晃了一下,站稳了,把Hux放到地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车驶向近郊的树林,Hux拧开了夜间电台,找不到喜欢的歌之后又把它关上。车沿着缺少照明的小路开上一个小山坡,停在栏杆旁边。他们坐在枯干的草地上,裹着同一张毯子,各自喝着啤酒。

“这是个陷阱。”Hux开口。

“你同意了。”

“对,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这是个陷阱’。”Hux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风拉扯着毯子,Kylo把它拉紧了些。

“Hux。”

“闭嘴,”Hux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现在问我什么的话,我可能会不假思索地答应,或者拒绝,所以闭嘴,留到明天。”

他们一直在那里待到凌晨两点,才冷得瑟瑟发抖地爬进车里,原路返回。Kylo在前门的树篱外面停下车,翻出笔记本,连同里面的信封一起递到Hux手里。“等等,”他叫住了准备开门下去的Hux,“我其实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完了。”Hux忽然说道,目光越过Kylo的肩膀,看着二楼的窗户。

“什么?”

“我忘记把窗关上了。”他跳下车,跑进屋里,叫着猫咪的名字,灯光亮起,Kylo僵硬地坐在原处,等待着。Hux重新出现的时候脸色煞白,Kylo在他开口之前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Millicent不见了。”他说。

8.

打印机的指示灯闪烁着,吐出一张纸,然后是下一张,再下一张。Kylo倚在一张快要散架的桌子上,嚼着口香糖,看着寻猫启事缓慢地在出纸口堆积成一大叠,黑白的Millicent用平面的眼睛谴责地看着他。机器发出单调的提示音,打印完毕,Kylo吐掉口香糖,抱起厚厚一摞纸,走了出去。

车后座铺着报纸,堆满了胶水和黏糊糊的刷子。Hux和他昨天已经在邻近几个街区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寻猫启事,也给车程半小时内的超市、加油站和便利店分发了Millicent的照片。今天下午他们的计划是把昨天的事再做一次。Kylo不认为这会有什么实质的帮助,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能做了。

红灯亮起,Kylo踩下刹车。雨看样子又要下了,雨夹雪,如果天气预报是准确的话。天空泛出一种变幻莫测的深灰色,像混浊的污水。Hux摘下手套,把手放到出风口前面,靠那里吹出来的微弱热空气取暖。

“我们会找到她的。”Kylo说。

“对。”Hux心不在焉地回答,“你知道Phasma是怎么说的吗?”

Kylo犹豫了一下,“你永远也找不回跑掉的猫?”

“不,不是关于Millie,关于你。她说你像个无线干扰器,每次你在我附近出没的时候,我就不能正常运作了。”Hux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想她是对的。”

“她人真好。”

“说话小心点。”

“不然怎么样,你会去告密,让你的篮球队长朋友把我折成两段?”

Hux在笑,对着手背咳嗽,企图掩饰过去。Kylo对着挡风玻璃微笑起来,有那么几分钟他们之间的裂痕消失了,Kylo觉得自己可以伸手握住Hux的,掌心裹住他的手指,直到它们暖起来为止,但Hux把手从出风口挪开,重新戴上了手套,这个充满希望的时刻就这么消失了。红灯转绿,Kylo踩下油门,Hux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掠过的树和围墙,仿佛那只姜黄色的小动物会突然出现似的。

——————————————————

猫始终没有出现,也没人见过她。Millicent仿佛凭空消失了,贴在电线杆上的寻猫启事被特价墨西哥卷饼广告盖住了,他们只好重新贴了一次。最后一场考试在12月19日结束,音乐会在12月23日。Kylo拔掉马克笔笔盖,又划掉一个数字,他还剩下三天,七十二小时。

他按响了Hux家的门铃,退后一步,等在前门台阶上。这是个星期六,老Brendol Hux和太太应该都不在,门栓被拉开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咔嗒声,Hux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嗨。”

“嗨,”Kylo回答,拽了拽衬衫下摆,“只是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没人见过Millicent,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Hux打了个手势,让他进去,“我在收拾行李。”

Kylo僵住了,“行李?”

“我父母决定带我去滑雪,明天中午出发。”

“但是,”他差点说出你怎么能,我还在这里呢,及时制止了自己,“我们还,我的意思是,你的猫,还没。”

,他在自己的脑袋里尖叫,操操操

“如果有人找到她,他们可以打你的电话,”Hux打开冰箱,取出两罐汽水,递给Kylo一罐,后者机械地接了过去,并没有喝,“你能照顾Millie一段时间,”Hux皱起眉,审视着他,“你能吗?”

“我能。”

“问题解决。”

“Hux,”Kylo随手放下汽水,绕过桌子,把Hux堵在墙壁和自己的胸口之间,“我想和你去看圣诞音乐会,你的代数笔记本里夹着两张票——你现在大概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之前想问你的,你能和我一起去音乐会吗?”

Hux看着他,并不显得生气,更像是——Kylo惊恐地发现——同情,“这算是个约会吗?”他问。

“是的,Hux。”

“这,”Hux开口,又闭上嘴,犹豫不决地捏着手里的铝罐,“我很抱歉,我不能,你应该早点问的。”

“你的意思是你本来会答应?”他追问,“假如我早点问的话。”

Hux侧过头,消化着这个问题,“对,我也许会的。”

现在他想杀了自己,Kylo用力捶了一下墙壁,抱住了Hux。两人谁都没有料到这个举动,汽水洒到他的衬衫上,冷冰冰的。

“操。”他对着Hux的肩膀说。

“对不起。”

他们都明白对方说的不是汽水。

——————————————————

当天晚上他没怎么睡着,翻来覆去,刚闭上眼睛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Kylo抓起在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先看了一眼时间,再瞪着来电人的姓名看了好一会才接听。

“Poe?”

“你也早,智障。”对方的语气很不友善,像是有人逼着他打这个电话似的,“你最好明白你现在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

“如果你没什么有用的话想说,我要挂断了。”

“你们的猫在我这里。”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差点摔了手机,“什么?”

“你和Hux在找的那只小怪物,在我这里,”Poe放慢了语速,好像Kylo真的是个智障似的,“今早我妈发现它在车库里睡觉,现在它已经快要把我的脸抓烂了,你们其中一个要为此负责。”

Kylo再看了一眼手表,早上九点半,他有足够的时间开车到Dameron家里把猫接走,再赶在Hux出发之前送过去。他挂断电话,冲下楼去,在母亲来得及叫住他之前抓起车钥匙,摔上大门。

Poe Dameron在门口等着他,一个纸箱放在脚边,脸和手背上都是Millicent抓出来的血痕。“谢谢。”Kylo真心实意地说,把纸箱搬到副驾驶座上。

Poe冲他竖了中指。

周日早上的街道空无一人,他很可能超速了,但Kylo根本不关心这件事。猫咪在纸箱里发出尖细的、愤怒的叫声。“快到了,”Kylo告诉她,转过了最后一个路口,“闭嘴,猫。”

老Brendol Hux的车停在路边,行李厢门开着,Hux正把拉杆箱搬上去。Kylo直接把车停到人行道上,甚至忘记关掉引擎,抱起装着猫咪的纸箱跑了过去。

“我能问你为什么穿着睡裤就跑出来吗?”Hux疑惑地皱起眉。

“我找到她了。”Kylo告诉他,打开纸箱,里面的姜黄猫咪先是龇起牙齿,发出充满攻击性的咝咝声,发现Hux之后马上蹦到他怀里,蹭着他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她的斑纹皮毛上沾着些沥青一样黏糊糊的污渍,Hux抚摸着猫咪的头和脖子,挠她的下巴,“你是在哪里——”

“Poe Dameron的车库里,她从气窗里爬进去了。”Kylo把纸箱丢到一边,“Hux,别走。”

Hux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为什么?”

“我们的约会,”Kylo说,突然意识到老Hux正透过客厅窗户盯着他们,他只希望树篱能遮住他的睡裤,“不一定是音乐会,我只是想和你约会,继续当你的男友,把你和Millicent一起养在卧室里,不,最后这句听起来不对劲,我能收回这句吗?”

Hux大笑起来。

Kylo不安又入迷地看着,不知道这算是个好兆头还是坏兆头,自从他们两个在Hux的床上开私人演唱会之后,他就没见过Hux这么笑了。Kylo的脸和耳朵都在发热,睡裤没有口袋,他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

“你真的很不擅长演说。”Hux告诉他,摇着头。

“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擅长就够了。”

“好的。”

有什么东西在Kylo的胸口里膨胀起来,像个热气球,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飞起来了,高高越过树梢,消失在云层里,“好的……什么?”

“我答应和你约会。”Hux抚摸着猫咪的背,“你的房间最好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我和Millicent。”

Kylo往前一步,把Hux和脏兮兮的猫咪一起搂进怀里,猫被压在两人中间,扭动起来,发出不高兴的咪咪声。“我准备吻你了。”他凑在Hux耳边说。

“你会让我们看起来像两个智障的。”

Kylo并不介意当个智障。

全文完。

Ground Zero”的一个响应

  1. “That you were Romeo you were throwing pebbles~”真的好香好甜!!我最喜欢看毛毛鸟写高中生小情侣贴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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