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尔克空军组
弃权声明:角色属于诺兰
Collision Course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Farrier没有名字。
这并不构成问题,Collins叫他福蒂斯一号,当面和背后都是这样。对方显然也没有了解他的兴趣,两人的对话大部分通过无线电完成,简短,干脆,公事公办。不得不在无线电外对Collins说话的时候,福蒂斯一号称呼他福蒂斯二号,又或者,“喂,你”。
不礼貌,粗鲁,傲慢,莫名其妙,是的,但这种场合屈指可数,因此Collins没有意见。
Collins是在一个粘湿的雨天到达这个巨型蜂巢的,负责登记的军官右手手背有一块巨大的烧伤疤痕,缺了无名指和小指,写字的时候不停发抖。“福蒂斯小队。”他用圆珠笔末端含糊地指了指西边,也可能是东边,这实在很没有帮助,“那边,检查完飞机之后回来填表。”
Collins道谢,把军帽按到头上,把下滑的背包往上提了提,独自穿过细雨连绵的停机坪。两个地勤在他旁边跑过,腋下夹着信号旗。一架飓风式战斗机在远处起飞,引擎轰鸣,Collins停下来看了一会,直到它消失在灰蒙蒙的云层里,才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继续往前走。
三架喷火式战斗机停在备用跑道边缘,离他最近的那一架被卸下了盖板,一个机师正在拧一颗铆钉,从他的动作看来,这颗钉子并不合作。
“下午好。”Collins说。
又一架飓风起飞,低沉的隆隆声暂时盖过了一切。风把雨迎面吹来,Collins眯起眼睛。戴着皮帽的机师在工具袋里翻找了一会,换了一个更小的扳手,重重地敲打那颗铆钉,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听见了Collins的话。后者清了清喉咙,走近了一些,“福蒂斯小队,是吗?”
对方终于抬起头来,把Collins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的飞机在那里。”他用扳手指了指旁边的喷火式战斗机。
“非常有帮助,谢谢你。”他回答,伸出手,“我叫Collins。”
戴着皮帽的机师瞥了他的手一眼,点点头,用袖子擦掉沾在颧骨上的机油,重新把头埋进战斗机的内脏里。
“你没有名字吗?”
“有。”对方的声音被钢板挡住了,模糊不清,“叫我‘福蒂斯一号’。”
——
福蒂斯一号击落过11架德国战机,仅仅比队长少4架。Collins不确定要如何处理这个信息,也许应该闭上嘴,睁大眼睛,做出十分崇敬的样子来,但这从来不是他的强项。Collins在加入皇家空军之前是飞邮航的,如果不开战,他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大危险不过是乱流和过于锋利的拆信刀而已。
但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说的,除了电影和小说,没有什么“如果”。
“福蒂斯二号,绕到右边,把笼子关上。”
“明白,福蒂斯一号。”他回答,喷火式战斗机略微倾侧,滑到右翼,截断了He-162的去路,后者迅速爬升,企图靠高度和机炮来压住这个英国战机小队。Collins冲He-162的机腹开火,子弹在钢板上擦出火星,没有击中引擎。He-162在高空中绕了一个小角度的弯,掉头回来冲Collins开火。他咒骂了一句,往前推操纵杆,加速逃出射程。他们的长机补上了缺口,向He-162倾泻机枪子弹。德国战机再次拉升,消失在视野里。
“福蒂斯长机,我看不到敌机了。”一号的声音。
Collins搜索着空荡荡的海面和天空,早前被击落的那架德国战斗机漂浮着,拖出一道暗淡的油渍。今天有云,并不稠密,像铺开的棉絮,夹杂着些发亮的空洞,剩下的那架He-162有可能躲在任何地方。他打开无线电,“这里是福蒂斯二号,我也看不到敌机。”
“恢复侦察队形。”队长的命令道,“睁大眼睛——”
子弹击中钢制防护板的刺耳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三架喷火式战斗机迅速散开。He-162的方形尾翼在云层间隙里一闪而过,Collins追了上去,再次开火,但He-162像条鳝鱼一样逃脱了,滑出云层,向东南方逃去。Collins切断了他的去路,向它的侧翼开火,引擎炸出一团火光,He-162拖曳着长长的黑烟,坠向大海。
“不错,福蒂斯二号。”队长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全体返航。”
一直到平稳降落,踩到坚实的跑道之后,Collins才意识到冷汗浸透了制服衬衫。
“这是你的第几架?”
Collins转过头,看着他的同僚,“抱歉?”
“这是你击落的第几架德国飞机?”
“第一。”
“你会习惯的。”福蒂斯一号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压扁了的烟,“我叫Farrier。”
“只是Farrier?”
“等你击落第十架战斗机,再来问我。”
“你明白只要我愿意,我是随时能找出你叫什么名字的。”
“你当然能。”对方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但这样的话乐趣何在?”
Farrier点着了烟,冲Collins挥挥帽子,向机库走去。
——
那时候他们合作还不到一个月。
——
Farrier不喜欢谈论自己,从第一天开始这一点就很明显了。Collins和他偶尔会一起喝酒,谈论飞机和当日天气,准确来说是Collins一个人在讲飞机和当日天气,Farrier听着,时不时插一句“是”或者“不是”。烟没有了,配给不足,到后来酒也没有了,战争抽干了这个国家的血。他们从不提起战争,仿佛那是个藏在草丛里的猎熊陷阱,需要绕着走。话题耗尽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坐着,有时候在沙包堆上,有时候在屋顶,离对方一个手掌那么远,看着落日。
“你不觉得你太安静了吗?”Collins问。
“不觉得。”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重要。”
“家人?情人?喜欢的饼干牌子?”
“没有。”
Collins侧过身,盯着他,“发生了什么?”
“你想听一个忠告吗?”
“请。”
“过去的事和沙包一样,不把它们扔掉,你有一天会飞不起来。”
Farrier揉了揉Collins的头发,在他来得及编排出一个回答之前就走了。
——
离开月光石号之后,Collins在港口等了一个星期。
每一艘从海天交界处缓缓出现的舰船都会令他心跳加速,Collins等在跳板旁边,搜索每一张疲惫厌倦的面孔。
Farrier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Collins回到南安普顿的时候,RAF已经重组了福蒂斯小队,三架喷火式战斗机,同样停在备用跑道边缘。那天有微弱的阳光,一个年轻的飞行员在检修飞机,风镜挂在脖子上。Collins走近的时候,新来的机师冲他微笑,伸出手,自我介绍。
Collins忽然意识到Farrier是有道理的,要是你扔掉沙包,锁上门,漠不关心,那任何道别都会变得非常容易。
他希望自己早点知道这个道理。
“下午好。”Collins握住了陌生人的手,“你可以叫我福蒂斯一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