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对:Harry Hart/Gary “Eggsy” Unwin
弃权声明:角色不属于我
1.
他对着镜子打好领结,手法熟练,温莎结平整稳妥地贴在领口下方。袖扣在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他翻找了一下,挑了一对不怎么显眼的戴上。然后是西装外套,袋巾,枪套,点30口径的托卡列夫TT-33,眼镜,一点古龙水拍在颈侧和领口。伞勾在扶手椅上,就像Harry一贯习惯的那样。车等在外面,他冲司机微笑,瞥了一眼手表,“到店里去,谢谢。”
这不是一个特别令人愉快的早晨,没有下雨,但天空泛出一种油腻的灰黑色,肿胀的雨云被风拉扯着,威胁着要破裂。行人寥寥,一个被衣服裹得臃肿的老头在人行道上艰难地逆风而上,低着头,一手紧紧按着帽子。车速在靠近主干道的时候慢了下来,十字路口又挤成了一个疯狂的马戏团,或许该把拥堵税往上调三十个百分点。Galahad摘掉平光镜,开始翻阅昨晚Merlin分派给他的资料,两份,他先挑了比较薄的那个文件夹,直布罗陀的军火商,硬骨头。他皱了皱眉,翻开了看起来更加不友好的那个厚文件夹,头一页就写着加济安泰普,光是这个地名就足够让他犯上一个下午的偏头痛,但当你是Galahad的时候,你可没有挑挑拣拣的权利。
他最后迟到了7分钟,推门踏进店里的时候柜台后面的裁缝把目光从布料样品上移开,露出了半个了然微笑,如果Galahad老实承认的话,这个微笑一直让他心怀畏惧,仿佛这个瘦弱的老裁缝能看穿一切——或许他真的能,谁知道呢,他搞不好在Arthur还是个年轻候选人的时候就在这里裁量那些昂贵的布料了。“Merlin和Lancelot都在等你,先生,”裁缝告诉他,“会议室。”
他颔首道谢,快步走上楼梯,厚实的地毯像海绵一样吸去了他的脚步声。“Galahad。”路过侧厅的时候有人打了个招呼,也许是Percival,也许不是,他没有时间仔细辨认,只是回了一句“早上好”,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在走廊里小跑起来。
会议室的门半开着,保养良好的铰链在他伸手推门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杂音。里面的谈话声停止了,Merlin和Lancelot抬头看他,露出那种保留给正式场合的拘谨微笑。Lancelot在把玩手里的钢笔笔盖,不是个好迹象,她很少会允许自己在会议室里做出这种小动作,这个穿着鸽灰色西服的姑娘要不就是很尴尬,要不就很不安,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Merlin清了清嗓子,毫无必要地整理着面前排列整齐的文件,Galahad意识到他们刚刚很可能是在谈论他。
“早安,Eggsy。”Merlin先开口,声音意外地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Lancelot冲他微笑,攥紧了笔盖。
他原地站了一会,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属于哪张脸,随后把伞和外套都挂到衣帽架上,拉开椅子,解开西服纽扣,坐下,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这个座位一直为他而设。
不,去掉“仿佛”,这个座位本来就属于Galahad。
“Merlin,Lancelot,”Galahad冲他们露出笑容,声音欢快,仿佛他们正在讨论周末要去哪里钓鱼,“抱歉迟到,我们今天要怎么拯救世界?”
——
Harry Hart的葬礼是上周二。
听说是个不过不失的阴天,下葬的时候甚至还有短暂的阳光。“听说”,是因为Eggsy Unwin并没有出席,当天在场的就只有Merlin和Percival。Lancelot在出任务,远在巴格达,在某个尘土飞扬的街区里骑着摩托车追逐逃窜的目标。Eggsy把自己和一瓶酒关在Hart的书房里,他已经忘了那是什么酒,反正能把自己灌醉就行。Harry的眼镜从教堂传回来的影像一遍又一遍地在电脑里回放,永远都停滞在枪响之后,Harry Hart最后看见的一切就只有肯塔基的苍白天空和视野边缘参差的树梢。
他醒来的时候是清晨,趴在书桌上,喉干舌燥,头痛欲裂,肩膀的关节僵硬得像是没有上过油的木榫。Eggsy把自己拉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对着水龙头喝了一通水,打开镜柜翻找阿司匹林。Mr. Pickles平静地趴在他的木架子上,玻璃做的假眼珠里各有一点针尖大小的反光。
衣帽间里总是有Harry的古龙水气味,他的米色毛线开衫和一件酒红色浴袍挂在门后的黄铜衣钩上,似乎过两分钟Hart就会从客厅过来,披上毛线开衫,到窗边阳光充足的地方去玩填字游戏。Eggsy曾经嘲笑过他这个“老年人的兴趣”,但Harry只是瞥了他一眼,仿佛他是只特别烦人的宠物狗,然后再次低下头去,往格子里填写着诸如“核苷酸”和“磷铁矿石”这种看起来像乱码的词语。
Eggsy换上他自己的西装,尽力把自己收拾得不像是马上要倒地死去,下楼,出门。司机不在,因为今天Galahad的时间表上没有任何安排,Eggsy独自开车穿过灰色晨光中冷冷清清的街道,停在裁缝店门前,直接走进一号试衣间。
城郊的庄园这个时候静悄悄的,一种风雨过后的寂静。Merlin果然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前的四个屏幕上分别显示着世界时钟,装在透明证据袋里的子弹,一把Glock,和一团鲜血淋漓的什么东西。Eggsy用指节轻轻敲门,Merlin猛地转过身,差点碰翻茶杯,然后啪地关掉了三个荧屏,只留下那个愚蠢的时钟,仿佛他们此刻迫切需要知道纽约、巴黎和东京时间似的。“Eggsy,”他站起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散落在桌面上的报告和几张照片,“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工作,不是吗?”
Merlin打量了他一会,表情渐渐接近怜悯,“回家去,”他低声说,收起散落一桌的纸张和照片,把它们塞进一个没有任何标注的马尼拉纸文件夹里,“老实说,在水里泡了两天的尸体都比你更像个活人。”
Eggsy对Merlin手上的文件扬了扬下巴,“那是验尸报告吗?”他没有说是谁的,他们都知道是谁的。
Merlin叹了口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段注定不会愉快的对话,“是的,Eggsy。”
“我可以看一眼吗?”
“Eggsy,我真的不认为这是个好——”
“Merlin,”Galahad打断了他,“把它给我。”
有那么几秒钟Merlin看起来似乎在认真地考虑掏出电击枪把面前这个年轻的同僚放倒,五花大绑地送到医院去打一针马用镇静剂,但最后还是递出了文件夹。Galahad伸手去接,但对方攥紧了文件夹,“听着,”年长的Kingsman说,“照顾好你自己,我可不想再训练一批傻乎乎的新人了。”
Eggsy短暂地露出了笑容,他的太阳穴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几乎把这个微笑变成愁眉苦脸,“我会的。”
Merlin松了手。
——
那份报告至今还放在书桌上,台灯下面,最显眼的地方,一次都没有翻开过。Eggsy倚着窗台,藏在台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一点一点地消耗着Harry的烈酒库存,盯着文件夹粗糙的马尼拉纸。
仿佛那是需要他亲手驱除的魔鬼。
——
“……直布罗陀,”Merlin说,Eggsy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的姑娘已经不再折磨她的钢笔笔盖,正在黑皮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行动代号‘剑鱼’,你们会被送到皇家海军基地,然后设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潜入西班牙境内,行动窗口只有两个小时,快进快出,带着人质回来。你们的身份是英国游客Tyler Thatcher和他的妻子Irena,护照和其他必要的文件在这里。”两个透明文件袋被推到他们面前,“飞机在7号停机坪,祝你们好运。”
一路沉默,Roxy在飞机引擎开始轰鸣的时候碰了碰他的手臂,Eggsy侧过头来,探询般地看着她,“你还好吗?”她问,“不要误会,我不想做你的心理医生,我只是想确保任务会顺利完成。”
“放松,love,”Eggsy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感觉从来没这么好过。”
小型的双引擎飞机昂起头,冲上雨云密布的阴郁天空。
2.
“他知道我们要来了。”
“闭嘴,他只是绕了一下路,并不代表他知道了,”Lancelot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三十秒后通过第一个岔路口,进入视野之后请确认。”
Galahad挪动了一下,他趴在用树枝和干草搭起来的伪装下,用望远镜扫视着海边公路。夕阳已经快要没入海平面以下,光线正好处于一个对普通望远镜来说太暗,对夜视仪来说太亮的尴尬节点上。一辆黑色SUV出现在镜头里,“确认发现目标,”他说,Lancelot驾驶的吉普车紧接着出现,不远不近地跟在SUV后面,“看见你了,Lancelot。”
“我已经尾随超过二十公里了,不能再跟下去,接下来交给你。我会尽快绕回来。”
“收到。”
吉普超过了黑色SUV,左转,消失在逐渐加深的暮色里。Galahad拆开防水袋,抄起那把HK416半自动步枪,快步跑下山坡,尽力把公路和目标人物保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那辆黑色的SUV驶过了一排仓库,减速,在船坞前面停了下来,两个打手把一个更矮小一些的人从后排座位拖出来,押进了船坞里,一盏灯亮起。两个模糊的人影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下来,短暂交谈,也走了进去。
“Merlin,他们把人质带进去了,”Galahad悄声说,藏在集装箱背后的阴影里,阳光已经彻底消失了,路灯还没有亮起,船坞变成了唯一的光源,“不能完全确认‘渔夫’也在场,但如果他没有聪明到甩掉追踪器的话,那最后进去的那个人就是他。”“渔夫”就是那个直布罗陀军火商的代号,持有英国护照,但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伊比利亚半岛错误的那一边。他们有充分的证据确认“渔夫”一手制造了好几起绑架案,报复那些支持限制军火买卖的说客。船坞里隐约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或许只是错觉,毕竟海湾里游船不少。他能从耳机里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Merlin大概正在研究卫星图像,“Eggsy,船坞西侧有一个卸货口,可以去那里试试运气。Lancelot,你在哪里?”
一阵短暂的静电噪音,“给我5分钟。”
引擎声越来越明显,这次绝对不是错觉了,Galahad放弃了步枪,以免在近距离交火中误伤人质,转而抽出了插在腰后的TT-33,在集装箱和阴影的掩护下向卸货口靠近。船坞里昏暗一片,散发着柴油和陈腐木头的气味,有什么东西在他脚下噼啪折断,Galahad僵在原地,屏息等待着,但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到他。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模糊的谈话声,他爬出卸货口的斜坡,躲到一堆旧轮胎后面。一个裸露的灯泡孤零零地垂吊在横梁上,照亮了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质。
“Eggsy,”Merlin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简短而焦灼,“码头。”
像是要确认他的话,引擎的噪声一下子拔高,快艇冲出码头,划开漆黑的水面,扬长而去。Galahad咒骂了一声,举枪瞄准,很快就放弃了,转身向人质跑去,至少他们可以救下这一个。“不,等等,”他听见Merlin说,对方肯定是从眼镜反馈回去的图像里看到了一样的危险信号,“见鬼了,这是个陷阱。”
人质歪坐在椅子上,昏迷着,胶带和电线牢牢地把制作简陋的炸弹捆在他身上。计时器——这种见鬼玩意当然他妈的有计时器了——闪烁着2:02。“我能把它拆掉。”Galahad半跪在这个倒霉家伙旁边,检查着那些电线,它们都是黑色的,而且看起来一模一样,现实生活显然没有电影那么方便。
“Eggsy,我们没有时间了,马上离开那里。”
1:47,他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Merlin在冲他大吼,但他一个字都没在听。他抽出了藏在袖口的刀片,动手去割缠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胶带,也许他能及时把炸弹丢进码头。1:22,胶带下面还有绞缠在一起的铜丝,他试探性地拉扯了一下这个危险品,它纹丝不动。
“见鬼,Eggsy,离开那里,现在。”
00:21,他向码头狂奔,像是困在一个噩梦里,怎么跑也不够快。爆炸的巨响淹没了一切声音,灼热的气浪像一双巨手一样把他抓起来,重重地摔进水里。
操,他只来得及这么想,然后黑暗将他吞噬。
——
他站在肯塔基的教堂里,Harry的枪口对准了他,扣动了扳机,一枪,两枪,Eggsy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子弹似的。
然而子弹穿透了Harry的颅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苍白的天空。
——
Eggsy醒来的时候冷汗淋漓。
有那么几秒钟他以为自己还在水里,病房里没有开灯,监测仪的荧屏泛出蓝幽幽的光线。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都打着夹板,Eggsy艰难地挪动它们,像在操作什么重型机械,按下了红色的呼叫按钮。
他在Merlin出现之前就重新陷入昏睡。
——
Eggsy第二次醒来的时候Roxy坐在床边,正在保养她的佩枪。“嗨。”他嘶哑地开口,觉得嘴里像是灌满了沙子,他发出了介乎于咕哝和咳嗽之间的声音,“水。”
姑娘看了他一眼,放下枪,把带吸管的杯子递给他。“那么,”吮了几口水之后,他说,“‘渔夫’逃掉了。”
“而人质被炸得没剩下多少了,法医要用铲子把他从墙上刮下来。”
“谢谢你令人愉悦的描述。”Eggsy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来,昏昏沉沉地下床,捞起搭在床尾的衬衫和外套。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怀疑Merlin真的给他注射了足以放倒一头鲸鱼的甲苯噻嗪,病房在他眼前旋转起来,Eggsy扶住了病床,等待这阵晕眩过去。
“你想去哪里?”
Eggsy耸耸肩,仿佛答案显而易见,“回家。”
“躺下,Merlin说你需要卧床一个星期。”
“很好,”他披上外套,推开了病房门,“试试阻止我。”
——
Eggsy一直留在Harry的房子里。
这也没什么不妥,毕竟这个宽敞的住处就是保留给Galahad的。令后勤处苦恼的是Eggsy拒绝让他们按照程序把Harry的遗物搬到总部的地下仓库里,是的,哪怕是一块杯垫也不可以,非常感谢。他近乎偏执地整理着这间公寓,确保它和Harry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J.B.等在门边,兴奋地摇着短尾巴,看见Eggsy的时候就跳了起来,绕着他打转。“好了,伙计,”Eggsy弯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把巴哥犬捞起来,这个动作触发了又一阵晕眩,差点让他脸朝下栽在地上,“我也很想念你。”
他给狗开了一个罐头,看着它心满意足地把皱巴巴的脸埋在食物里。镇静剂的效力缓慢地开始消减,他觉得清醒了一些,但与此同时那些被药物压下去的疼痛也开始浮现,就像藏在水下的狰狞冰山。他一跛一拐地走进书房里,拧亮了台灯,跌坐在Harry的扶手椅里,长长地呼了口气。
那个没有标识的文件夹安静地躺在原处,光圈的正中央,像个挑战。
Eggsy把它拖到面前,翻开,将放在最上面的几张照片拨到一边,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在解剖台上拍摄的伤口特写。尸检报告不长,七八页,用干巴巴的生理学术语解释着一颗9毫米子弹如何终结了Harry Hart,除了头部致命的一击之外,他身上还有些零散的挫裂伤,无疑是来自疯狂的教堂混战。文件夹里还有几份零散的报告,火药残留,弹道分析,后勤处放进去的一份清单,列出了处理一具尸体的步骤和开支。Harry就这样被按部就班地压缩在报告和表格里。灯光似乎太亮了,字母在他眼前游移起来,Eggsy闭上眼睛,疲惫地揉着鼻梁,他需要酒精,但威士忌和残余镇静剂的组合大概是一个坏主意。不过Eggsy的生活里从不缺少糟糕的主意,比如从便利店偷香烟,比如毒品,比如踩下油门撞警车。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指高的威士忌。巴哥犬从厨房跑出来,使劲摇着蜷曲的尾巴。“干杯。”Eggsy对狗说,后者趴了下来,仰起满是皱褶的脸,看着他把酒一饮而尽。
3.
Merlin把他冷藏了半个月,在此期间还撤销了他对内网数据库的访问权限,Eggsy对此感到恼火,他并不是一条需要责罚的军犬,他妈的。除了遛狗和偶尔买烟,Eggsy几乎没有出过门,靠微波食品和止痛药活着,给Harry养的铁线蕨浇水,剪掉枯萎的叶柄。他现在没有权限调出教堂的录像,于是一遍遍地翻看尸检报告,拉开他以前从来没有碰过的抽屉,探索那个占据了一面墙的胡桃木书架。那些保存得当的平装书夹着Harry留下的蛛丝马迹,一张戏票,日期是1988年圣诞夜;一串涂抹在半张收据下面的数字;格雷厄姆·格林的《喜剧演员》封底沾着茶渍,又或者是血迹,Eggsy并不特别想仔细研究那块不祥的棕色斑痕。
公寓里陈设不少,但Harry并没有留下多少私人物品,照片,信件,连一张见鬼的明信片都没有。Eggsy唯一能找到的是压在一大堆假护照下面的两张照片,都是黑白的,第一张背后用稍微向左倾斜的字体写着“卡萨布兰卡,1979”,上面的Harry年轻得吓人,深色的鬈发,出于莫名的原因,手里拿着一大堆香槟酒杯,正对着镜头大笑。第二张是裁缝店前的合照,右下角有轻微的烧焦痕迹,似乎有人要把它销毁,半途又改变了主意,Eggsy勉强辨认出了Arthur和Merlin(以及他的头发,仁慈的上帝)。
Harry鲜少谈论他的过去,唯一的例外大概是“你父亲救了我一命”,但即使是那次灾难性的任务本身,Eggsy也是在接替Galahad的位置之后才总算从数据库里挖掘出全貌。选拔新任Lancelot的最后一轮测试,Harry和Merlin带着两个候选人参与实战,这里大概需要插进一句“如果不是那颗手榴弹”,但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如果不是”。Eggsy对父亲没什么印象,Lee Unwin只是个名字,这名字是个开关,一按下去母亲就会开始歇斯底里——当然那是Dean出现之前的事了,这渣滓至今还在哪个社区医院的角落里躺着,Eggsy对此毫不后悔。
他把照片放回原处,等Harry回来,他能问问卡萨布兰卡是怎么回事。
他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妥。
——
Roxy在一个星期五下午闯进来,像一阵穿着条纹西装和长靴的龙卷风似的,把他从沙发上扫下来。“我不该教你撬锁的。”Eggsy对吊灯说,仰躺在地板上,巴哥犬像颗毛茸茸的小型炮弹一样从厨房冲出来,努力地蹦高,想跳进不速之客怀里,“J.B.,你这叛徒。”
“这是一次友好的拜访,Eggsy。”Roxy蹲下来,挠着巴哥的下巴和耳后,J.B.满足地半眯着眼,躺下来,翻出肚皮,沉浸在犬类的狂喜里,“Merlin说如果你死于过量服用盐酸曲马多,我可以收养J.B.”
“他一直对我这么有信心,是吗。”
Roxy挪到他身边,盘腿坐在地板上,把手放在Eggsy的肩膀上,“如果你想扮演颓丧的超级特工,至少该换套顺眼的衣服。”
“我不‘颓丧’。”
Roxy看了一眼空比萨纸盒和玻璃杯里的烟蒂,“你当然不了。”
“我在强制休假,如果你还没有注意到的话,”Eggsy坐起来,背靠着沙发,觉得他们两个此刻就像被大人放在地毯上玩积木的三岁小孩,“你准备把我抱在胸前,唱着催眠曲喂我啤酒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Roxy站起来,挪开了放在单人沙发上的一摞书,“虽然再过半小时我就得——”
“把它们放回去。”
Roxy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那些书,把它们放回去,”Eggsy重复道,“它们是Harry的。”
没有回答,Roxy只是看着他,好像在观察一颗哑弹,不确定它到底会不会爆炸。Eggsy爬起来,逐一把那些书摆回原处,最下面的是精装本的雷蒙德·卡佛短篇集,然后是叶芝,中间是海明威,看在上帝份上,怎么会有人乐意看他的书;一本《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最上面是花里胡哨的手工巧克力导购小册子。
仿佛达成了某种沉默的共识,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
裁缝星期一早上打电话来提醒Galahad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预约,一套新的西装,替换那套在船坞里被毁掉的。Galahad在衬衫外面套了件米色的薄毛衣,扣上棒球帽,想了想,把帽子摘下来,拿上雨伞和车钥匙出了门。
一号试衣间空着,Galahad希望再也不会有口齿不清的邪恶亿万富翁在里面试燕尾服了。他机械地遵从裁缝的指示抬起手臂,放下手臂,转身,站直,就这样稳住别动,先生,以及稍微按住这个扣针,先生。店堂里的电话响了,裁缝把软尺搭到肩上,低声道歉,把像棵圣诞树一样挂满扣针的Galahad一个人留在试衣间里,和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那些夸张的运动外套和肥大的裤子了,它们被搁在一个用粗头马克笔写着“Eggsy”的纸箱子里,像爬行类动物蜕掉的旧皮。
门咔嗒一响,裁缝把头探进来,“你的电话,先生,哦,抱歉,让我来取下这些小怪物——”他动作迅速地摘走那些小小的金属物,Galahad大步走出试衣间,拿起那个似乎在1920年就投入使用的电话听筒。
“Eggsy,到总部来。”
“你也早上好,Merlin。”
“我希望你还记得怎么驾驶阿帕奇。”
“我的最爱。”
“十分钟,Eggsy,直接到战术室。”
电话挂断了,Galahad耸耸肩,放下听筒。“恐怕我们今天没有时间试帽子了,是吗,先生?”裁缝问,从老花镜片后面看着他。
“拯救世界所带来的必要牺牲,”他在试衣间门口停住,“顺带一提,那些毁坏的旧衣服会被送到哪里?”
“我想是垃圾焚化炉,先生,怎么了?”
“也没什么,”Galahad听见自己说,“只是刚刚意识到我毁掉了自己的第一套订制西装罢了,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4.
九个小时后,Galahad踹开压在身上的木板,从拉各斯以南三十二公里的荒僻海滩上爬起来,在金属碎片、盐碱植物和烧焦的尸体之间寻找自己的眼镜。
坠毁的阿帕奇直升机半泡在海水里,火已经熄灭了,海水懒洋洋地舔舐着焦黑的驾驶舱。一辆吉普车侧翻在沙地上,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架子,还在缓缓冒烟。湿透的衣物紧紧粘在他身上,Galahad试图擦掉脸上的沙子,结果只是把更多的沙粒弄到嘴里。他吃力地挪开一具尼日利亚佣兵的尸体,黑框眼镜被压在下面,右边的镜片碎成了蛛网,还可以,Galahad见过更糟糕的情况。“Merlin?”他重新把眼镜戴上,试探性地说。
“Eggsy,感谢上帝。”Merlin的声音传来,略微有点扭曲,像受潮的录音带,只有左侧的内置麦克风能正常运作,Galahad觉得自己像是半聋了一样,“你拿到程序了吗?”
他摸了摸内袋,那个小小的USB还好好地待在里面,包在密封袋里,“拿到了。”
“听着,Eggsy,你现在需要返回拉各斯,把程序交给‘信使’。”
Galahad踢起了一蓬沙子,赤道的太阳热辣辣地烤着他的背,他发誓他能听见水蒸气滋滋作响。武装直升机受损严重的尾翼终于断裂,伴随着一声巨响落进浅水里,“我本来想说‘你他妈在开玩笑吗’,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答‘我从不开玩笑,Eggsy’。”
“那你还在磨蹭什么。”
“你至少应该给我提供合适的——”他心不在焉地四下环顾,目光在候选交通工具上停住了,“不,Merlin,我在路上了。”
——
Johannes Bakram先生,五十二岁,矮胖,轻微脂肪肝,一天抽两包烟,骄傲的拉各斯本地人,已经在同一个渡轮码头工作超过三十年了。渡头一般而言都很平静,人们在岛屿和盐沼之间来往,不会找什么麻烦。
此刻Johannes Bakram先生嘴角的香烟缓慢地燃烧着,烟灰落到了他那件意外地被妻子的外套染成淡绿色的衬衫上。不管他眨多少次眼睛,那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和他的三轮摩托车依然真真切切地堵在他的办公室门口,那人的眼镜碎了一半,长裤靠近膝盖的地方有一道巨大的裂口,Bakram先生不确定这是不是年轻人的某种新潮流。“先生?”对方说,“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他咳嗽了一声,把香烟从嘴边拔下来,“摩托车不允许带到渡轮上。”
“我明白你们的规定,”年轻人说,把六张面值1000奈拉的钞票(*1)塞进他手里,“这是紧急情况,如果你能破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他当然可以,Johannes Bakram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
“告诉我‘信使’在哪里,Merlin。”
“美国驻尼日利亚领事馆。”
Galahad把三轮摩托停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左边完好的镜片上出现了“信使”的照片,停留了一分钟左右,消失了。一个深棕色头发的男人,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并不会比Galahad年长多少,“Greg Mapleton,文化参赞,把程序交给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首先需要一副新眼镜,和裤子,”Galahad扫了一眼那条充满艺术感的裂缝,“你总不能指望我就这样走进领事——”
“不,Eggsy,你不能靠近领馆,这是一次低飞任务,我想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官方情报部门不想公开在西非和美国‘表兄’们合作,于是把脏活交给我们,并且希望我们全程隐形。”
“如果你要这样解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设法让Mapleton和你在领馆外会面——”
枪声在一个街区外响起,然后是不可避免的尖叫声和混乱。Galahad重新跨上摩托车,往那边冲去。美国领事馆外面已经松散地围了一圈人,五六个警卫正在试图把他们往后推。Galahad下了车,挤进人群里,一个深棕色头发的人仰躺在地上,子弹削去了他的半边脸,碎裂的镜片散落在一汪缓慢扩大的血泊之中。
“Merlin,”他悄声说,“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信使’。”
——
还没到晚饭时间,超过八成的电视频道和新闻网站都被美国驻尼日利亚领事馆文化参赞Greg Mapleton遇害的消息淹没了。Galahad缩在一家烤肉店的角落里,碎裂的眼镜放在餐盘旁边,使劲把新买来的预付费手机压在耳朵上,以便在一片嘈杂中听清楚Merlin的声音。他换上了一条工装裤,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牛仔夹克,本应交给“信使”的U盘像石块一样坠在口袋里。
“程序的最终目的地是CIA在阿布贾的联络处,技术人员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MI6和CIA都认为我们不需要知道,毕竟在这次事件里我们只是个——曾经只是个搬运工,但我敢肯定这和北部的圣战组织脱不了关系。”
“操他们。我可以直接把程序送到阿布贾。”
“Eggsy,我们安排了个‘信使’是有原因的,Kingsman一直避免和外国情报机关直接接触。”
“现在‘信使’被轰掉了半个脑袋,不是吗——放在这里就行,谢谢你,”侍应送来了他点的烤肉,Galahad敷衍地笑了笑,“给我安排架飞机,Merlin,又或者我今晚就骑着三轮摩托去。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晚餐已经上桌了。”
通话中断了,6700公里外的伦敦郊区,Merlin摇摇头,拿起了咖啡杯。“你们听见了吗?”他问,今晚战术室里还有另外三个骑士在场,Gawain,Percival和Bedivere,眼镜显示出他们蓝幽幽的全息影像,“简直就像Harry。”
“更准确地说,Merlin,”他听见Bedivere笑起来,“就像Galahad。”
——
一架湾流G550在小雨中降落纳姆迪·阿齐基韦国际机场,用的是一条远离航站楼的跑道,雨幕和黑暗有效地掩盖了乘客的身份。一辆其貌不扬的黑色轿车等在停机坪上,红色尾灯有规律地一闪一闪。
短暂的交谈,车门打开又关上。轿车静悄悄地离开了停机坪,地勤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安在铁栅栏上的侧门,车头灯划开黑暗,驶向不远处的高速公路。
“我是Tusk探员,”美国人说,伸出手,“我们会把你直接送到大使馆。”
“Galahad。”他握了握对方的手,“幸会。”
他看得出对方正努力忍耐着不对这个名字和他破裂的眼镜发表任何评论,Galahad往后靠到座位上,看着水滴划过车窗玻璃。雨显然变大了,司机把雨刷的速度往上调了一档。尼日利亚首都的灯火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远处。沉默显然让美国人感到不舒服,Tusk清了清喉咙,在座位里挪动了一下,“那么,”他开口,“你受雇于保安公司?像黑水那样的?”
“差不多。”
“我猜猜,退役的海军陆战队员?”
车子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几乎要腾空飞起来,特种轮胎挺过了路障的阻挠,在雨水横流的路面上打滑,司机很快控制住了车,猛踩油门,往前近在咫尺的阿布贾市区飞驰。两辆吉普车从漆黑一片的路肩窜出来,一左一右地把他们夹在中间,猛烈开火,子弹和雨水一起击打着防弹玻璃。
“Tusk探员,你有什么武器?”
“一把史密斯维森M39,但那些狗娘养的用上了机枪。”
“足够了,”Galahad说,提高了声音,好盖过枪声,一条裂缝从车窗左上角出现,正在危险地延伸扩大,“我需要把他们稍微甩开一些,但不要太远。”
“明白,先生。”司机回答。
Galahad转向Tusk,“机枪需要重新装填,等他们停下来的那一刻,瞄准司机,你懂吗?”
“你呢?”
Galahad从衣袋里掏出打火机,“我有更有趣的玩具。”
机枪声停下来的那瞬间他们降下了车窗玻璃,Tusk对着吉普车驾驶座打空了弹匣,打滑的轮胎发出尖厉的叽嘎声,吉普冲下路基,撞上了一棵树,破裂的油箱轰然起火。Galahad触发了手榴弹,深吸一口气,把它掷向剩下的那辆吉普车。
爆炸的火光把湿漉漉的路面映成了血红色。
车厢里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他们汇入了开往市区的车流,掠过打烊的餐厅和烟草店,Galahad总算瞥见了被白色灯光照亮的星条旗。“我现在,”他开口,侧过头看着Tusk,探员歪在座位上,攥着那把打空了的史密斯维森,“十分希望你们的大使馆能提供烈酒。”
注1:6000尼日利亚奈拉约合30美元
5.
Eggsy从尼日利亚带回了一份报纸,标题自然不如太阳报那样哗众取宠,但《爆炸案震惊阿布贾》也是个好故事。他把刊登着吉普车残骸的头版整齐地裁下来,试图在Harry那些数量可观的剪报中间为它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他最后还是把剪报塞进了档案柜的抽屉里,和其他零碎的、从旧居带来的小东西放在一起。Eggsy已经搬进来一年了,但大部分的私人物品都还装在纸箱里,分散在客厅和卧室,仿佛他只是暂住一个夏天,过了九月就得把房子腾空交还原主。假如他不需要外出进行谋杀或者阻止一场谋杀的话,Eggsy会花上一个下午收拾这间公寓,然而除去所有这些努力,公寓本身仍然比他还早察觉到使用者的变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次任务,从原定的一个星期拖成了两个月,每天都趴在狭窄滞闷的阁楼里,守着狙击枪,Eggsy觉得瞄准镜的十字准星已经永久地烙进他的视网膜里。他回来的时候铁线蕨已经枯死了,叶子掉了一地,就像小而脆弱的蛾子翅膀。圣诞节前一周——多半是被热乎乎的碎牛肉三文治吸引——J.B.猛地跳上茶几,打翻了一个印着蒲公英图案的茶壶和配套的茶杯,杯子落在杂志堆里,幸免于难,但茶壶摔得完全没有复原的希望。“我应该在有机会的时候就一枪毙了你。”他对狗说,扫起陶瓷碎片,巴哥摇着尾巴,凑过来吧嗒吧嗒地舔流了一地的茶水。
剪报稳定地增加,有时候是头版,有时候不。后来他干脆把这沓厚厚的纸片收进文件夹里,挪到书架上。从Merlin手上要来的那份报告还占据着办公桌的显眼位置,再也没有翻开过。
——
“我看了你在约翰内斯堡的录像。”
Eggsy没有马上回答,专心致志地盯着准星,扣动扳机,他没打中第一个飞靶,第二个在半空中被击碎,鲜艳的橙色碎片四散在草地上。“5:6,再过一轮我就能追平了,”他放下枪,侧过头看着Roxy,这是他们近半年来第一次见面,两个人独占了本该给新候选人训练用的户外射击场,“喜欢我的表演吗?”
他谈论的自然不是双向飞靶射击,“我不确定,”十米开外的机器发出提示音,示意新靶子即将被发射,Roxy抄起气步枪,以一种近乎敷衍的态度击落两个目标,“看起来你像是想害死自己。”
“也许是的,”Eggsy笑起来,看见对方的表情之后就迅速改口,“只是开个玩笑,Roxy,我还不打算把J.B.让给你。”
他们在沉默中继续比赛了几轮,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热度了,把他的后颈晒得有点刺痒。Eggsy转换了一下重心,把所有注意力击中在击碎飞靶上,气步枪的枪柄稳稳地顶着他的肩窝。在任务中死去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会有人来把你带回去,在棺材里又或者在一个火柴盒里,取决于你的运气。体面的葬礼,后勤处把开支明细表放进你的尸检报告里,结案。
“你知道你不需要成为Harry的。”
“不,我不需要,” 他回答,握枪的手仍然平稳,橙色的靶子在空中炸开,碎片飞溅,Eggsy收起气步枪,冲Roxy敬了个戏谑的军礼,“你欠我一顿饭,love。”
——
然后就是贝鲁特。
如果不是摩萨德特工的突然介入,这本来是个简单的保姆任务,他只需要混进游艇派对里,享受免费香槟和拇指大小的餐前小吃,顺便确保没人能对一个黎巴嫩籍核物理学家下手。派对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或许是松懈了那么几秒,因为香槟,又或者是面前这个正对他露出酒窝的黎巴嫩姑娘,毕竟他们在一个见鬼的海湾中间,能出什么事呢。音乐声盖过了快艇的引擎声,等Galahad警觉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的目标,Jalal Ajram博士,远在游艇的另一头,靠在栏杆上,正打量着这艘来意不善的快艇。Galahad犹豫着要不要拔枪,甲板上的人群太密集了,他并不想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如果不是眼角余光瞥到那个黎巴嫩女孩抓起了冰桶里的香槟瓶,Kingsman恐怕又得招募一个新的Galahad了。
他本能地低头,刚刚好躲过那个瞄准他后脑勺的酒瓶,对方趁着这个空档猛踹他的胃部,Galahad后退了两步,撞翻了摆满鱼子酱和香槟酒杯的长桌。音乐骤然停止,恐慌像涟漪一样从他们周围扩散开去,人们开始惊叫,互相推挤着往后退。女孩像只山猫一样扑到他身上,猛击他的肋部,熟练地锁喉,切断了Galahad的氧气供给。Galahad触发了戒指的电击装置,用力把那块小小的金属摁到女孩的手臂上,踹开这个抽搐着的袭击者,爬起来,大步跑向明显吓呆了的Ajram博士。
快艇停在了右舷,但并没有人像Galahad预想那样爬上来,反倒是两个穿着黑色马甲的侍应推开人群,抓住了惊慌失措的核物理学家,粗暴地把他往栏杆那边拖。看来今晚这艘游艇上的特工多得足以举办一场板球比赛。Galahad开枪击中了其中一个,但他的同伴反应快速地还击,迫使他躲到控制室后面。他的肋骨处疼痛不已,像是被捅进了一把手术刀,“Merlin,把直升机派来。”
“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至少还需要五分钟,Eggsy,不要让他们把博士带到快艇上。”
一颗子弹击碎了控制室的舷窗,溅了他一头一脸的玻璃碎屑。侍应强迫Ajram博士爬上栏杆,用力把他推下去,随后跟着跳下,消失在视野里。Galahad咒骂了一声,跑到栏杆边,刚好来得及看见特工把慌张地踩着水的物理学家拖上快艇。
他只犹豫了半秒,翻过了栏杆,坠向漆黑的海面。
海水冰冷,充满敌意,Galahad攀住了快艇的边缘,引擎在他耳边轰鸣,仿佛五十个疯狂的摩托车手在同时踩油门。离他最近的特工举枪瞄准,Galahad按下手表侧面的小按钮,用涂了神经毒素的针把他放倒。Galahad吃力地攀上船,肋部的痛楚几乎让他尖叫起来,驾驶座上的特工冲他开了两枪,但一艘剧烈摇晃的船实在不利于瞄准。Galahad踢中了他的手腕,武器脱手飞了出去,落进海里。两人在船舱里扭打,物理学家远远地缩在引擎旁边,脸色煞白。Galahad脸上挨了一拳,他就势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扭到背后,膝盖压住他的背,左手臂勒紧了特工的脖子,直到他再也不能动为止。
“这些是什么人?”Merlin问。
Galahad疲惫地叹气,把尸体翻过来,上下搜了一遍,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对半折起的纸片,都是希伯来文,右上角印着一个小小的七叉烛台。“摩萨德,”他说,小心翼翼地呼吸,希望能减轻肋骨处的疼痛,“来自以色列的友好问候。”
直升机旋翼的噪声缓慢接近,Galahad把视线转到物理学家身上,Jalal Ajram看起来马上就要心脏病发了。“别担心,博士,”他用磕磕巴巴的阿拉伯语说,Merlin强迫他上的短期语言课第一次派上了用场,一般而言他和阿拉伯世界的交流方式都是子弹往来,“我们会带你回家的。”
直到他们在贝鲁特军用机场降落,Galahad才察觉到本该系在脖子上的吊坠不知所踪。他的手开始发抖,Galahad相信这是因为疼痛和体温过低。“Eggsy,”Merlin第三次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你还好吗?”
“活蹦乱跳的,”他摆弄了一下扯裂的领口,“大概需要一针麻醉剂,最好现在就要。”
——
Roxy信守承诺,在一家布置得仿佛生物危害四级实验室的素食餐厅订了张桌子。Eggsy点了马丁尼,对餐盘里那些力图把自己伪装成艺术品的蔬菜发表了业余评论。他的肋骨在笑起来的时候还会疼——疼得要死,事实上——但这不要紧,他会活下去的。
——
闹钟在清晨把他叫醒,Galahad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翻身按掉那个吵闹的小机器。从窗帘边缘漏进来的光线是灰色的,雾蒙蒙,把家具勾成大块的阴影。他换上T恤和灰色运动裤,开始按部就班地完成他花了一个晚上计划的私人任务。
簇新的纸箱堆在客厅里,Galahad把其中一个拖进了衣帽间里,把Harry留下的衣物逐一塞进去,包括挂在门后的毛线开衫和浴袍。古龙水、皮鞋和一叠绣着“H.H.”的袋巾也紧跟着被丢进纸箱。客厅稍微要比衣帽间多费一点功夫,书、茶具和各式摆设装满了两个纸箱,那些老气横秋的台灯和浴室里的狗标本还需要另外处理。Galahad搜索着每个角落,有条不紊地毁灭Harry Hart在这间公寓里的所有痕迹,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在书房门口停住,环顾着那些整齐排列的报纸头版,有些故事他听说过,有些他再也不会知道。Galahad逐一把剪报撕下来,收进文件夹里,和书放在一起。巴哥犬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了装着西服外套和衬衫的那个箱子里,蜷成一团睡觉,Galahad把狗赶出来,封起纸箱。后勤处会高兴的,那个早该被填满的地下仓库终于能被填满了。
这会是个晴天,阳光晒在打磨光滑的木地板和空荡荡的书架上,等他有空了,Galahad打算买一盆什么东西放到窗台上,常青藤听起来不错。
电话响了起来,他任由铃声响了半分钟才伸手接起,仰躺在沙发上,沉默地听着,小幅度地点着头。
“我在路上了,Merlin。”
——
他对着镜子打好领结,手法熟练,温莎结平整稳妥地贴在领口下方。平常放袖扣和袋巾的抽屉几乎被清空了,只剩下一对孤零零的银色袖扣和一条深蓝色袋巾,他需要到裁缝店去挑一些新的。他扣好皮带,点30口径的托卡列夫TT-33插在枪套里,眼镜,手表,尾戒。雨伞勾在扶手椅上,就像Galahad一贯习惯的那样。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下西装翻领。他不是Harry,也不完全是Gary Unwin。
他是Galahad,一直都是。
全文完。
好喜欢毛毛写的这篇,看到了Eggsy难以接受死亡到振作的过程。Harry刚开始在他的生活里无处不在,到处都是粘稠的痛苦,但最后被收进了纸箱和他的心里,成为了Galahad的一部分。总结一句:寡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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